認識孟君以來她的種種表現立時出現在我腦中,這個人就長相而言,實在太謙虛了點,一米五不到的個子,眼楮正常狀態下就只有一條縫,一旦笑起來就基本可以忽略不計了,平常總覺著她的笑容有些拘泥、勉強,還以為是眼楮太小引起的,平常她講話時總是言辭閃爍,小眼楮不停地一眨一眨,先前以為那是智慧的表現,現在有點明白了,這或許就是傳說中的言談中有機謀,嬉笑間含周旋吧!但我是誰,于她又有何厲害關系呢?她有必要和我玩周旋嗎?見我沉默無語,趙若懷改變了話題︰「算了,咱別說老陳了,說點其他的吧!來學校也有半月了,習慣了嗎?」「能習慣嗎?湊合著熬唄!這些都在其次,真正要命的不是這些,關鍵是學校到葫蘆灣那路,那是怎樣恐怖的一條路呵!」說著將今天早晨的沿途種種敘說了一番。趙若懷听完,說︰「你好像只把害怕集中在鬼神上,你有沒有想過,有比鬼神更可怕的東西。」「什麼意思?你可千萬別給我講世上沒鬼那些空話。」「最可怕的是人呀!你想想,要是在這沿途,于某一旮旯處埋伏兩壞人,要劫個色啥的,你怎麼辦?」趙若懷一半嚴肅一半玩笑地說。「趙若懷同志,我被人算計,淪落至此,舉目無親。如今又被那該死的葫蘆灣嚇得驚魂未定。你能不能有點起碼的人類同情心,還忍心開玩笑!」我可憐巴巴,無限淒慘地說。「能把你的故事講給我听听嗎?」趙若懷把凳子挪了挪,再次靠近了些,至誠地說。就在這時,一中年婦女推開了虛掩著的房門,先探頭張望,隨即面帶微笑而入,手里兀自打著毛線,我連忙在趙若懷旁邊給她讓座,自己快速退到窗前。她說︰「趙老師也在嗦!你就是傅老師吧?我來看看學校新來的大學生,你可能還不認識我吧?」「怎麼能不認識呢?你是羅老師,教音樂的郭明月老師的媽媽。趙老師剛好來還書,我們正談起這天氣,這場雨過後,今年桑榆這地方應該不會再熱了吧?對了,外面這麼大雨,羅老師從哪來,沒淋著吧?」我說。「沒有,我家明月不就住樓下嗎?今兒下雨,我就在她那里。听說傅老師是江城的,怎麼分到我們這山旮旯來啦!」「一時半會兒也說不清楚,這都是命吧!」我回答說。「听說傅老師的男朋友都留在了城里,怎麼會這樣呢?應該把你留在城里嘛!男女圭女圭嘛!下鄉倒沒什麼,吃點苦就吃點苦嘛!」「哦,這個嘛!是我自願的。」我回答說。看看趙若懷,他先是對此人的出現明顯不耐煩,將掃興的神色清晰地寫在臉上。這會兒听姓羅的問起這個,作為听眾的興趣便明顯增加了。「你這個女女圭女圭傻喲!你太老實了,怎麼能夠讓他留城你下鄉呢?他在城里萬一看上了別人,把你丟在這里就不管了,你怎麼辦?」說著又是擠眉又是弄眼,大有替我捏一把汗的神情。「謝謝羅老師關心,這種風險是客觀存在的!嚴格地說只要有人的地方,就存在這種風險。但這有什麼關系呢?等他找到別人再說唄!」我輕描淡寫地說。「真找到別人你就來不及了,不過,話又說回來了,你傅老師這麼漂亮,還愁找不到對象?真有那一天,我負責給你介紹。」姓羅的慷慨地說。我苦笑著看看趙若懷,後者正一臉研究的表情看著我。「听說今天老嫖客批評你啦?你和他頂嘴啦?頂得好,不要怕他,這個老嫖客!」我正揣測此人到訪的真實動機,這姓羅的倒也體諒,開始切入正題。只是老嫖客這一稱謂,我實在是首次接觸,但顯然又不能直接問老嫖客是誰這樣的傻問題。我于是看看趙若懷。「羅老師,我不大明白,你這說的是……」我謙虛地問。「哦,這里的老嫖客指的就是老陳,陳校長。」趙若懷爽快地說。「狗屁校長,哪個喊他校長,都是喊老嫖客!」姓羅的恨恨地說︰「他是個什麼東西!連個伙食團倒泔水的女人都能看上,這不,今年夏天修這兩幢房子,又不知貪了多少!整天和伙食團那幾爺子大吃大喝,吃的都是公家的錢。」羅老師停了下來,她大概是在等我的表現了,按照常理,我起碼應該驚奇地問上兩句「真的呀?原來這樣!」但是我沒有,趙若懷也沒有。我微笑著、沉默著。她只好自己繼續了︰「傅老師,別怕他,就是不開周前會!憑什麼嘛?什麼政策嘛?家在桑榆鎮上的人就可以長期不用開會、有課才來,還多有道理的!說他們家近,反正不耽擱課。」「就是!這政策確實有些問題,我雖住在城里,我也沒耽擱課呀!憑什麼鎮上的人就能有課的當天才來,我們就得提前一天到校,沒來開周前會就算作曠工。」我忍不住說,羅老師笑了,很有得色的笑,她這一笑,我就意識到自己可能犯錯了,我怎麼能在這種人面前直抒胸意呢?「這爛規矩都興了好多年了,我們這些人在沒課的時候悄悄去趟城里,就被他發現了,扣這扣那的,鎮上的那些人呢?除了幾節課外,幾個時候看得到人毛,他是過都不敢過問那些人,只把眼盯著我們這些。」姓羅的擠眉弄眼地說。「哪里,他盯別人是有可能的,但他哪敢盯著你家?你們老郭老師是誰呀,這學校誰不敬他三分。」趙若懷發話了。這時孟君來了,她推開門說︰「有人的嘛!剛才孫老師來過,沒進門就走了,我還以為沒人呢!羅老師、趙老師都在呀?」說著笑嘻嘻地一蹦一跳地跑到羅老師跟前,模著姓羅的打著的半片毛衣說︰「唉呀!好漂亮呀!打得真好!羅老師就是能干。心儀呀,我們學校老師好吧?這麼大雨的天,羅老師都跑來看你。」「今天我剛好在樓下我們明月家里,反正打毛衣嘛!也沒事,順便走走。對了,我得下去了,明月還不知道我在哪里呢!」姓羅的說著就走了。「羅老師來干什麼?」孟君問。「你剛才不是說了嗎?她來看新老師,對新老師表示關心。」趙若懷說。「她關心新老師?我知道她來干什麼!」孟君皮笑肉不笑,神秘兮兮地說︰「她一定是為心儀今兒受批評的事兒來的。」「哦,是嗎?難道我來之前,學校就沒批評過人嗎?怎麼受個批評在學校這麼受人關注?」我說。「心儀,看不出你這麼大膽,今天你和校長頂嘴啦?」孟君揚揚眉毛,笑容可掬地問。「我不認為那叫頂嘴。現在明白什麼叫做不脛而走了,這學校就這點好,有點什麼事情用不著開會,一會兒就家喻戶曉了。對了,這些為學校的新聞事業奔走的人,他們享受什麼津貼沒有?你不能總是讓人家白忙活呀!」我面無表情地說。趙若懷忍俊不禁,說︰「咳!這些人多無聊啊,成天不就靠說點小話度日嗎?這就是她們的娛樂。」說著看看孟君。這時來了一學生,找孟君有事。孟君走後,趙若懷說︰「現在我來告訴你這羅孟二人的來意︰這姓羅的,是來發展會員的,她最高興的事情,就是一邊打著毛線,一邊和人一起大罵老陳。這姓孟的,是來竊取信息,好去報告給老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