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早晨到傍晚，不曾間斷的中雨，外面早已是滿地泥濘。我獨自站在窗前，感受雨中的桑榆，梳理自己的心緒。早晨艱難的路途，至今心有余悸，三月來杳無音訊，楊柳媽你還好嗎？你女兒我如今呆在這樣一個與世隔絕的地方，你可千萬要爭氣呀！不要動不動生病。老傅同志，此時此刻你正干什麼呢？彈琴還是吹簫？江城會不會同在下雨，天氣應該轉涼了吧？然後是公婆、蘭梅、立夫，這些人一一在我頭腦中浮現。到底是季節所至，僅僅一天的雨，大自然的秋意已十分明顯了。秋風過處，是沁人心脾又感慨萬千的秋涼。在季節的輪換中完成使命的落葉喬木，宿命地任由枯黃的葉片——隨風起舞、上下翻飛、最終歸于泥濘。不知什麼時候，趙若懷站到了我面前，用探尋的目光看我，說︰「太投入了！我敲了半天門，無應答，就自己進來了，你這表情，三分蕭索七分落寞，你這算是賞秋還是悲秋？」「既賞且悲！天涯淪落人，對秋天總是最有感觸的！」「你不要學宋玉！改學歐陽修嘛！‘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勝春朝。’」「宋玉、歐陽修都是可愛之人，他們只是側重點不同，從不同側面道出了秋天的風韻。秋天是最有意境、最豐富多彩的季節，同時也是大自然提供給人思考的季節，秋天本身蘊含很多哲理。天氣轉涼、秋高氣爽帶給人閑適、寧靜的心境，一掃夏日的喧囂浮躁。于閑適、寧靜之中，人方得以詩情地審視自己、審視人生。人在得意、順遂之時，看到的是秋天果實成熟、瓜果飄香的收獲；天涯羈旅、潦倒落魄之時，看到的是秋風的蕭瑟無情、秋雨的清冷淒涼。各人心境的不同，導致心中不同的秋情秋思。當然心與境又是相互關聯的︰通常是境遇決定心情。歐陽修位極人臣、一生基本上是順風順水，就算偶爾被貶，再怎麼倒霉也是縣令、太守做著，游游山、玩玩水、喝喝酒，喝完再寫點《醉翁亭記》。所以就有‘我言秋日勝春朝’的豪邁。林黛玉寄人籬下，所以就有‘已覺秋窗秋不盡，哪堪秋雨助淒涼’的悲情。」趙若懷定定地審視我，在眼楮里打了一個巨大的驚嘆號，良久，他說︰「不錯！‘感時花濺淚，恨別鳥驚心。’敢問此時此刻、此情此境，你對秋天是怎樣的感覺？」「斷腸人在天涯的感覺。與馬致遠意境合拍。」趙若懷再次動容，然後調侃地說︰「如此深長的秋愁秋思！就因為被老陳當眾批評了嗎？別往心里去，他能算個啥呢！犯不著和他生氣」。「昨天會上老陳是怎麼批評的，我要原話，但說無妨！」趙若懷清了清嗓子，學著老陳的腔調，然後重重地拍下桌子，粗聲粗氣地說︰「最近學校紀律散漫，部分老師實在太不像話了，尤其是個別新來的老師，目中無人，無組織無紀律，大城市來的怎麼啦！嬌氣你就不要到這地方來嘛！既然都分到這里來了，就不是什麼名門望族嗎？那還嬌氣個啥？」我已經出離憤怒耳不忍聞了，揮手制止了趙若懷，然後恨恨地說︰「媽媽的假洋鬼子！不守紀律就不守紀律，說這麼多廢話干嘛！連門第都拉扯上了，他媽的比女人還長舌。從此與他勢不兩立……他這是發什麼瘋呢？我好像沒得罪他呀！就一次缺席周前會，至于嗎？」「對新來同志的一個下馬威，震懾！先嚇嚇你，然後你就去討好巴結他。另一方面，這是指桑罵槐，借你的事情順便震懾那些他想罵但不敢罵的老師。」趙若懷很了解地說。「他對我用這招，那就對了！對惡勢力，本人向來不屈不撓。他想指桑罵槐，憑什麼拿我做桑樹？」「你長得漂亮唄！他想先嚇唬嚇唬你，然後…」趙若懷先是嬉皮笑臉，突然又恍然大悟地說︰「對了，我想起一件事，放假前一天，老陳過生日，你去送禮了沒有？」「什麼，生日？我根本不知道啊！」「在伙食團辦的，據說坐了四大桌，這個土霸王，年年都做生日，弄得大家去送禮。學校那幫馬屁精更氣人，拿老陳當祖先人了，平常家里有點好吃的，還得請了老陳到家里去喝酒呢！所以，大部分的晚上，他都在某個老師家喝酒，不信你可以去查查。」「我想起來了，那天晚上，我在寢室思前想後的時候，伙食團好像是很喧鬧。後來…我去了一趟教室，好像在樓梯上踫見了孟君，臉紅紅的，一身酒氣，大約是在老陳家喝酒回來，奇怪，我天天和她在一起，她怎麼就沒提前給我說一下。那禮，現在還可以補送嗎？」「補送什麼呀？他家送禮的機會多！過不了幾天就要接大兒媳了，然後是滿月酒。送禮的日子在後頭，多著呢！」「那你去了沒有？我是說老陳的生日。」我連忙問。「沒有，我才懶得去巴結他！我那天到我姨父家去了，陳憶也沒去。孫思肯定去了。對了，這是板栗。」他指指書桌上，在兩摞書的中間，不知何時多了一個鼓鼓囊囊的布袋。他接著說︰「我老家那山上，到處都是野生板栗，只要自己勤快去摘就行。」我回答說︰「謝了！以後有機會，希望可以親自去摘。」趙若懷把凳子挪到我身旁坐下，然後說︰「你好像和孟君常在一起，孟君可不簡單啦！和校長太太關系好得很，她一中師畢業教民小的，原來她那學校在毛峰山那山頂上，學校學生呢一共是二十多個，老師就她一個，天天晚上喊女學生輪流和她睡。從民小能調到中學來，這是一般人能做到的嗎？你沒听見她喊老陳姐夫嗎？這人能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兩面三刀、八面玲瓏。」我打趣說︰「那你呢？是不是能見人說鬼話，見鬼說人話。」他微笑著狡黠地說︰「我需要聲明的是︰我現在說的確實是人話。」言下之意他現在是見了鬼了！媽媽的，還真斗不過他！我拱拱手，微笑說︰「得了，原想取笑閣下，沒想到反被閣下取笑了。」「那不存在，我和孟君不同的是︰我是見人說人話，見鬼我一般不說話。」趙若懷說。2011年5月1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