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常念真是幸福啊!位高權重的父親,時刻關注著他情緒的母親,殷實的家底,這一切都是我和立夫所不能企及的。就憑吳媽媽輕松說出的那句有關調動的事不是問題的話,就足以讓我心向往之。但是吳媽媽說話時的神情告訴我,對于陸羽的年齡,她仍然是心存芥蒂,在她的內心,要不要接受陸羽,也仍然是處于矛盾狀態。我答應了吳媽媽,態度至誠,並承諾盡快和陸羽取得聯系。這時立夫來了,今天的立夫著一套深灰色西服,顯得更加英氣逼人。三人見面,淡淡的相視一笑後,吳媽媽招呼立夫落座,就自去她的縫衣車間去了。我和立夫閑聊,說︰「吳常念家竟有如此大的一間手工業作坊。這鋪子應該有些歷史了吧!」立夫說︰「可能也就幾年,好像是常念上高中的時候,他們家才搬到這里來的。常念媽縫衣服縫得好,喬若虛他媽,就從不相信別的裁縫。他們家的人,都是長期在這里縫衣服的。」「常念媽姓什麼?」我問。立夫回答說︰「也姓孫。論輩份長我兩輩。」姓孫的裁縫!我心里一動︰這人和孫思會有關系嗎?怎麼會呢?常念不是姓吳嗎,這麼幸福的一家子,孫阿姨剛才也說了︰她就常念一個兒子。我說︰「樓上那一層全是堆放的加工好的成衣,吳常念說是生意人批發了拿到鄉下去賣的。他說那些褲子也就四元左右,我看了看這些布料價格,折合一算,縫制一條褲子賺的錢可能也就一元左右,還得除去雇工工資,也就所剩無幾了,既然加工生意已經這麼好,又何必做這費力不討好的事呢?」立夫笑了笑,湊近我說︰「這你就不知道了吧!里面那些,全是她媽招的學徒,學徒不但不要工資,還得交納學費,學徒一年方能出師,但縫紉這這事兒,最難的不在于縫制,而是在裁剪,就算最笨的學徒,最多半年也就可以縫制成衣了。也就是說,每學徒至少提供半年的免費勞動後才能出師,陸續出師,再陸續招收新的徒弟……學徒既然不要工資了,價值四元的褲子就賺了近一元,利潤率是多少?你還會覺得少嗎?」我感嘆說︰「原來這樣!手藝人要能達到這樣的境界,也是人生一大美事了。這樣的裁縫是怎樣煉成的,我怎麼就沒早點去學點手藝呢?」「所以呀!」立夫附耳說︰「常念媽傲得很,和他爸關系一直都不好,兩人基本上是各過各的日子,誰都不理誰。」我詫異︰「吳叔堂堂一商業局局長,在家里竟沒有混到一統治地位?」「商業局局長怎麼啦!常念媽說,就吳叔那點工資,她壓根沒放在眼里。」立夫回答說。我贊嘆不已,說︰「好氣魄呀!你應該把這事講給你嚴重自我感覺良好的父母听一听,讓他們知道知道外邊的世界是什麼樣的,不要總是為自己那一月二百來元的工資沾沾自喜,滿足不已!對了,常念是給什麼劉姨送衣服去了,臨走他媽叮囑他,千萬不能要人家工錢,這個劉姨,應該也不是等閑之輩吧?」立夫欲言又止,但他的表情分明告訴我︰他是知道這個劉姨的,只是不願意說。吳常念回來時天已微黑,他帶來了一個人,一個不可一世的矮胖子,右臉靠耳的地方一大大的黑痣,很是顯眼,痣上有那麼三兩根夸張的刺眼的較長的毛發。我剎時聯想到孫思的故事,想到孫思有關人販特征的描述,不由得悚然而驚。難道這只是巧合?難道人群中那地方長痣的人並不少見?還是……遺傳?天!如果這樣……那就是……這人丑歸丑,但一看就是有錢人家紈褲子弟,抑或是暴發戶的兒子也未可知,除了高高在上目中無人的表情外,脖上一根粗如繩索的黃金項鏈,好幾根手指上都帶著大大的戒指。這神情加上這黃金,讓我自然地聯想到蘭梅。吳常念跟著開始介紹,于是,從吳常念的語言中,從立夫的神情中,我得知一驚人的信息︰眼前這不可一世的矮胖子,竟然真就是蘭半仙的兒子!蘭梅的哥哥!吳常念給姓蘭的介紹立夫,這人仍是大大咧咧目空一切的表情,幾乎沒用正眼看我們,就把臉轉向了聞聲從里屋迎出來的常念媽。立夫臉上掠過一絲落寞。我悄悄對他說︰「這個大舅子好像不大給你面子哦?」立夫就惱了,責備到︰「瞎說什麼!」與此同時,他的表情里出現了疑問。他還不知道我已經洞悉了他和蘭梅之間的那點事呢!但立夫就是立夫,他寧願選擇疑而不問。立夫接著對吳常念說︰「喬若虛回來了,在家的,干脆打電話讓他也來吧!」吳常念看著那姓蘭的說︰「好啊!反正大家都是朋友,有些日子沒和喬若虛在一起了。」立夫就在吳常念家打了電話。走在去餐館的路上,我對立夫說︰「對不起,我沒法和這姓蘭的同桌吃飯,我先告退了。」立夫問為什麼。我回答說︰「他父親把我發配到桑榆,他妹妹在街上看見我也會想方設法地損我兩句,這也罷了,我沒什麼,關鍵是︰姓蘭的剛才那高高在上的樣子,連你他都沒瞧在眼里。有什麼了不起?長得惡心成那樣,至于這麼顯擺嗎?銀行的錢那是國家的,這蘭半仙是不是把銀行的錢都換成金繩子戴在兒女身上了,這麼張揚!就差穿錢衣服了!」立夫這才有些明白了,但他還想解釋,他說︰「分配的事,或許不是你想的那樣……」我翻臉說︰「孫立夫,你醒醒吧!你去打听一下咱那些同學,除我傅心儀外,哪還有分配得這麼差的人?這是正常分配嗎?事實擺在面前,你何必回避呢?」他想了一想,就說︰「行!那你就先回去吧!反正我不能回,這樣吳常念面子上過不去,再說了,喬若虛一會兒也要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