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調皮地拱一拱手,說︰「謝夸獎!一語中的!雖然常常只有精神的勝利,但阿Q的壯志永遠不會消沉!」我給大家再斟了一次茶,說︰「我們現在先以茶代酒,敬敬兩位遠到的貴客。二位這麼遠來看我,多謝了!感激感動加感慨。」柳詠說︰「就這樣啦?」我說︰「還有,截至目前,你還記得我喝鐵觀音的愛好。記功勞一件。來,干了!」這一杯干下去,我端著茶杯去給柳詠斟茶。陳憶阿滿都舉著杯子,嚷著還要喝。阿滿看著陳憶說︰「看清形式沒有?今兒我們倆,是沒人疼愛的,我們只有臉皮厚一點,要喝茶自己開口。」趙若懷玩笑說︰「那你倆就互相疼愛吧!陳憶,來,給你個機會,我倆換個位置,靠近一點。」我微笑說︰「有個法律術語,叫做‘要約’。陳憶,反應要跟上!梁阿滿此語,類似于一個要約邀請。」梁阿滿紅著臉斥責︰「死妮子,敢拿我開涮,等著吧!」我說︰「都坐回自己的位置去!我們邊品茶邊聊天。要吃東西,石欄上有,盡可隨便取用。要想喝茶了,就把自己面前的杯子舉舉,同時臉露可憐的乞討之相,本小姐就來侍候你們,如何?」趙若懷發難說︰「那可憐的乞討之相,是怎麼個露法?你先做個示範!」我就舉著杯子,可憐巴巴地給大家做了一個示範。滿座都哈哈大笑起來。「好!再給你們上一課!這茶不是白喝的,喝茶就得悟茶。剛才孫思已經悟了,你們還沒悟,尤其趙若懷、柳詠,態度不夠端正,一點茶趣都沒有!茶道與佛教之間有許多共通之處。中國茶道從一開始萌芽,就與佛教有千絲萬縷的聯系。古代的茶,大部分是寺廟的僧人種出來的。創立中國茶道的正是茶聖陸羽。陸羽是在寺廟里長大的,自小習頌佛經。關于陸羽的《茶經》,至少我們四個學中文的,都應該是知道的。《茶經》里面有大量對佛教的頌揚。佛理博大精深,但歸結起來,就是四點︰其一曰‘苦’。人生有許多苦,生老病死,愛恨情仇都是苦。佛說︰‘苦海無邊,回頭是岸’。佛參禪的目的就是追求大徹大悟,求得對"苦"的解月兌。茶性也苦。但苦中有甘,苦盡甘來。所以我們在品茗時,要順帶品味人生,參破‘苦諦’。其二曰「靜」,佛道追求靜,佛教禪宗便是從"靜"中創出來的。我們在品茶時,同時也是在為心靈尋求一種暫時的寧靜。其三曰"凡",茶之本不過是燒水點茶,非常平凡的事情而已,但我們可以從這平凡小事中去感悟人生的哲理。其四曰"放",人的苦惱,歸根結底是因為"放不下",所以,佛教修行特別強調"放下"。六根清靜,放下一切,人自然輕松無比。品茶也強調"放",放下手頭工作,放下凡塵雜念,偷得浮生半日閑。」梁阿滿看看柳詠、再看看趙若懷,打趣說︰「明白了沒有?‘苦海無邊,回頭是岸’。還有,放下凡塵雜念。」柳詠似笑非笑地說︰「我看這個佛有點矛盾嘛!一會兒說‘回頭是岸’,一會兒又說‘苦盡甘來’。」趙若懷一本正經地點點頭,說︰「是啊!這佛立場有問題!這到底是鼓勵勇往直前,還是鼓勵臨陣月兌逃?若是因為怕苦,中途就回了頭的話,那哪能等到甘來的時候?」柳詠說︰「我明白了!這佛是想嚇退一部分老實人。我回了頭,別人才有機會,這和他們‘我不下地獄誰下地獄’的說教是差不多的!」趙若懷接口道︰「好險!差點上當。我沒那麼老實,憑什麼回頭的是我?」孫思、陳憶、梁阿滿早在一旁笑倒了。柳詠意猶未盡,繼續說︰「那當然還得審時度勢,你總不能任何人都能苦盡甘來吧?總得有人回頭。執著是一個褒義詞,可必須是在有自知之明的前題之下。失去了自知之明,那就只能是痴人說夢。」趙若懷說︰「有道理!太有道理了!知其不可為而強為,有什麼意思呢?該放手時就放手吧!」柳詠說︰「好東西,誰都想要,但不是任何人都有資格的!做男人,得有點責任心,得權衡權衡,自己是不是有那個實力……」柳詠尚沒有結束的意思,趙若懷正全力準備還擊,我連忙微笑著說︰「打住打住!這二人咋都這麼無法無天呢?連東西都扯上了!搬出佛來都鎮不住!這可怎麼是好?」孫思陳憶阿滿就笑起來,趙若懷隨即也笑起來。只有柳詠未笑,氣呼呼的樣子。說︰「為什麼要打住?話還沒說完呢!孫立夫就是一個沒責任心的人,一個分配都搞不定……還……」我正要還擊,梁阿滿給我遞了個眼神,意思是讓我閉嘴。我只好無可奈何地聳聳肩,忍讓地對柳詠說︰「好!我敬你是客,我吃點虧,讓你一個回合。」大家又都笑起來。梁阿滿站到石欄上去,極目遠眺了一會兒,發現新大陸似地說︰「喂!柳詠,你看見沒有,那山頂居然還有一廟宇!」我抬眼望去,這時嵐氣已經散盡,沐浴在和煦的春陽里的破廟,竟然熠熠生輝。柳詠不屑地說︰「一座破廟而已嘛!哪里稱得上廟宇,你以為廟宇的‘宇’字,是可以隨便亂用的嗎?」我皺眉道︰「柳詠同學,你怎麼看什麼都不順眼?這些花草樹木、自然環境,它們好象並沒得罪你吧?」梁阿滿開始吟誦︰「亂猿啼處訪高唐,一路煙霞草木香。山色未能忘宋玉,水聲尤是哭襄王。朝朝暮暮陽台下,雲**雨楚國亡…」趙若懷接過︰「惆悵廟前多少柳,春來空斗畫眉長。」柳詠說︰「行啊!梁阿滿,攛掇人來諷刺我?只是這惆悵廟前,趙老師你也算其中一柳吧?」趙若懷說︰「那又如何?咱倆半斤八兩,都不過是枉費心機、空勞牽掛而已矣!」阿滿說︰「剛好抬頭看見了那破廟,就想起了這首《謁巫山廟》。屬于順便諷刺!」我說︰「行了!大家就不要糟蹋人家薛濤的詩了,就咱這幾個大俗人,也配?趙若懷、柳詠,你倆還真夠洋氣的,敢拿楚襄王自喻?人家再怎麼荒婬,那也是一方諸侯!大家高抬貴眼,賞賞桃李吧!在我看來,大自然各花之中,數這兩種花最具風情。不管是色澤、形狀、大小、疏影橫斜的分布態勢,還是那一縷縷間或點綴其間的女敕綠。無一不恰到好處。每次看到桃李,我總不免心醉神迷,你們怎麼能沒感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