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這樣眼楮時不時地瞅瞅門外,在心里矛盾地艱難地抉擇著,不知如何是好,走出門去的趙若懷,竟然又回來了,再次進屋時他重重關上了房門。我懸著的心總算是歸了位,心里一陣欣喜。我抬起淚眼看他,看到他滿眼的淚,連忙下意識地擦了擦自己的淚眼,想回歸到無情的輕描淡寫的狀態。趙若懷也抹了抹眼楮,神情剎那間變得異常冷酷,他蠻橫地拉過我扔到了沙發上,伸雙手摁住我的雙肩,準備開始新一輪審問,我掙扎了一下,準備站起來,他冷冷地說︰「別動!把頭轉過來!你最好配合一點。不然,我可不能確定,我能做出些什麼事來。」完了完了!這人又快發瘋了。我只好按照他說的辦,規規矩矩地直面著他。他問︰「在你心里,趙若懷這個人,是不是已經被你連根拔起,不留痕跡了?」我很想玩笑著點點頭,但看看他的神情,還真有點怕,這萬一惹急了……但又不能簡單地予以否定,說句‘沒有。’那多沒技術含量!于是只好繼續沉默,模稜兩可地望著他。他的神情變得很淒然,差不多絕望地說︰「對我,你怎麼就那麼狠呢?」說著說著,竟然掉下淚來,我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去,替他拭了拭眼淚,然後模了模他的臉,這樣一來就惹禍了,他一把拉過我去,緊緊抱住了我,在我耳邊恨恨地責問︰「為什麼?到底是為什麼?」其實我知道︰這為什麼涉及面很寬,絕不單一。但主要是針對我剛才那抱住他但瞬間又松了手的舉動說的。我回答說︰「沒有立場!不知道拿你怎麼辦?」這樣的回答使得他松開了左手,這樣兩人就又面對面了。「你和孫思,到底怎麼回事?」「神經過敏!我和孫思能有什麼事呀?孫思說不想一人呆在桑榆,想進城和我合伙做生意。外面公路邊的那個門面,堆滿了核桃,他衣服不晾這里,能晾哪里?他的寢室還沒有租好,東西不先擱我這里,能擱哪里?我現在那工作,需要時不時地下鄉,去了三天,今天下午剛回來,孫思說,今天中秋節,好好做點吃的,然後出去玩玩。」「那你也不能去跳舞啊!孫思對你那點心思,你難道不明白?」「在你那里,我和他一起去做點什麼,罪行相對輕點?」我調皮地問,趙若懷神色稍解,伸左手在我臉上撫模著。我繼續說︰「就這樣呆在寢室,單獨地面對孫思,你不覺得會更尷尬嗎?何況去舞廳不單純是跳舞,我想在縣城開一家舞廳,今天算是去考查。」「生意的事一會兒再說。為什麼不給我打電話?你楊柳媽生病,你六月一號離開桑榆回江城,一去就是半月,回到桑榆,你只呆了一個晚上,那天晚上,我讓你在姨媽家去多玩一會兒,你都不肯,我還什麼話都沒說,你就不辭而別了。然後又是三月了,這麼幾個月下來,你難道就……一點都不想我?」「喂!你講不講道理啊?那晚在姨媽家,是誰說要放了我,不再糾纏?哦!對了,當時,你還給我舉薦了黃雀,你說黃雀是最適合我的!」我玩皮地說。趙若懷悻悻地說︰「我說過這樣的混賬話嗎?是啊,好像是說過。不對呀,我是可以說!但是你不能照辦!」然後兩手再次收緊,威脅說︰「喂!說話留點意啊!你現在在我手中,今天晚上該如何處置你,那可是我說了算……」「你還有沒有王法?」「王法?我不怕!我把該做的事都做了,然後你告我去呀!心儀,老老實實回答我︰你還愛我嗎?」說這話時,趙若懷先是很可惱的表情,到了後半句,又變得十分嚴肅了、一本正經了。「媽喲!瞧瞧這臉皮!哪有這樣問人問題的?太不公平了!我抗議!」我回答說。把頭扭向了一邊。「你給我嚴肅點!必須回答!」趙若懷忍俊不禁地說。「刑訊逼供呀?這怎麼回答呢?不管什麼答案,估計都是死路一條!」我嘀咕說。趙若懷壞笑著,說︰「算你聰明!」我再想說話時,唇已經被他給堵住了。他的眼里不再有責備和憤怒,只剩下滿目的柔情,整個人情緒激動,呈現意亂情迷的狀態。開始的時候,我是想過要反抗的,但真的力不從心,我沒那麼大力量,但同時又為沒有那力量而暗自慶幸著。換句話說,身心兩方面都欠缺反抗的力量。他用溫存與纏綿,詮釋著這四月來的拳拳思念。我沉醉在他的深情之下,無可奈何地做了他的俘虜。在較長時間的繾綣中,他的口和手,都已越過了雷 ,到達了一些不該到達的地方,于是我決定︰我和立夫結束了!無可挽回地結束了!立夫,原諒我吧!等閑變卻故人心,莫道故人心易變。立夫,你不懂我,你認識不到我的價值,我在趙若懷眼里,比在你的眼里,要重要得多。這也算是資源的合理配置。你就當是成全我吧!可是立夫他真的沒什麼過錯呀!立夫所有的問題,其實就是性格的問題。想到這里,我不由自主地掉下淚來,感受到那眼淚的趙若懷,在激情高漲期突然遇阻,不得不硬生生剎了車,那感覺,自然相當掃興。我頗有不忍,說︰「對不起!今天只能這樣了。姓趙的,我已經給足你面子了。」趙若懷雲里霧里地呆愣了一下,也就清醒過來,他明白了,他明白在我心里,本我和自我之間,正進行著艱難的殊死的較量。他說︰「心儀,我努力了,我想忘了你,可是我做不到!我不能沒有你!」又說︰「心儀!別再欺騙自己了,別再這樣自苦了!你愛的是我!忘了過去,和他斷了吧!」我掙扎著站起來,說︰「你再給我點時間。」又說︰「我現在去熱飯,不要再提著包走了。」再次面對趙若懷時,他情緒已經基本穩定了。于是他開始吃飯,我開始給他講述這三月來的經歷。當然了,能講的才講,比如見柳源,這事情暫時是不能講的,還有黃雀的一些話,那也不是能隨便講的。听完他說︰「還是孫思厲害呀!我讓他跟我一起去深圳,可是他不去,原來他在這兒等我!我的好哥們啦,他可真能抓住時機呀!」「你不許這樣說他!他雖然長我接近十歲,由于小時候的經歷所限,他真的比你我都單純。有時候我覺得他是一個大哥哥,有時候覺得他就是一個沒家的大男孩。他說他跟著我是想保護我,可我也很想保護他。唉!這種感覺我說不清楚,但就是一種友情,甚至是可以上升到親情的友情。」「單純?算了!你就傻吧!我決定加盟,和你們一起做生意……」「你不去深圳啦?」他堅決地搖搖頭,果斷地說︰「不去了!我留下來了,做什麼都行!我學習孫思,從此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這……你得考慮清楚。深圳到底比這小縣城好。」「什麼意思?你接納孫思不接納我?為什麼?我也是你的哥們,而且咱倆多少還有點親戚關系,一個合伙做生意的機會你都不願給我?」「那好!孫思當初來時,我讓他答應一條件,就是得主動地盡快地找對象,這條件你要答應,就可以加盟。」趙若懷叼起嘴角,饒有興味地問︰「是嗎,他答應啦?」「他說他會努力的!讓我別逼得太急。」趙若懷意味深長地笑笑,戲謔地說︰「這是哪一國的加盟條件?這種笑話加傻話也只有在孫思那里有效。關于我和孫思找不找對象的事情,就算在法律面前,那也是自由的,你憑什麼干涉?」我難為情地笑笑,說︰「你咋就那麼不省油呢?你答應了不就成了嗎?他目光灼灼地看著我,說︰「我不接受你的不平等條約,但仍會加盟,你趕不走我!孫思是對的,就算能每天這樣看看你,和你說說話,那也是不錯的!」月色如水傾泄到窗欞上。趙若懷吃罷飯,我和他在窗前找了一個地方坐下。沐浴著月光,繼續傾訴著別後情形。窗前的成片的小樹林,在月色的掩映下,在清冷的夜輝中,透出靜謐與安詳,秋風起處,幽微的桂香暗自飄過。我想起張若虛《春江花月夜》里面的句子,于是拿過孫思的葫蘆絲遞給趙若懷,自己隨即吟誦起來︰「誰家今夜扁舟子?何處相思明月樓?可憐樓上月徘徊,應照離人妝鏡台。玉戶簾中卷不去,搗衣砧上拂還來。此時相望不相聞,願逐月華流照君。鴻雁長飛光不度,魚龍潛躍水成紋。昨夜閑潭夢落花,可憐春半不還家。江水流春去欲盡,江潭落月復西斜.斜月沉沉藏海霧,碣石瀟湘無限路。不知乘月幾人歸,落月搖情滿江樹。」在葫蘆絲悠揚的樂曲聲中,眼前的境象更加朦朧起來,一切都影影綽綽,透出虛無縹緲的婉約風情。我感慨說︰「‘雁字回時,月滿西樓。’趙若懷,你回來得太是時候了,不然今天晚上,我得吟誦著剛才那些詩句,把欄桿拍遍。」他感慨說︰「多美的月夜呀!今夕是何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