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命先生開始算命,他看了蘭半仙幾眼,先前在我和趙若懷面前信誓旦旦的激昂之氣就煙消雲散了。雖然算命先生自己也並不怎麼好看,但他還是被蘭半仙的絕世丑陋給嚇住了。同時嚇住他的估計還有蘭半仙那滿臉的殺氣。那算命先生心理素質不大好,明顯有些心虛,有點氣短。但看在重金的份上,他麻著膽開始說話。他說︰「先生天庭飽滿,方面大耳,眉宇之間自有一股激昂之氣,從你這面像上看來,你這一生富貴不可限量啊!」說得蘭夫人喜上眉梢。但接著話峰一轉,說︰「但眼下冤孽纏身,頭頂黑氣纏繞……唉……劫數啊!」說著開始掐手指頭,眼楮一閉一睜地說︰「先生是行伍出身,對不對?」蘭半仙點點頭。「先生年輕的時候,喜爭強斗狠,手中好幾條人命啊!」肋
蘭半仙不置可否,嘴角露出一抹冷笑。「這次的事情,卻不是因為這幾人而起……先生,二十多年前,你弄丟了一個孩子,有這事嗎?」蘭夫人一臉的茫然,顯然她並不知道這事。蘭半仙大為動容,開始警覺地注視著算命先生。我和趙若懷為算命先生狠捏一把汗,因為我們無可奈何地看到︰算命先生已經難掩臉上的怯意了。「那孩子的冤魂現在找上門來了。」說到這里,算命先生換上一副靈魂附體的姿態,盡力學著孩子的腔調說︰「你還我父母!我是誰家的孩子?我要回家!我的家在哪里?」鑊
裝神弄鬼一會兒,算命先生回到現實。他睜開眼來,看到蘭半仙那活閻王一樣的面容,明顯又面有懼色了。蘭半仙臉上將信將疑的神情。蘭夫人急著問︰「這可以治(化解)嗎?要怎麼治?錢沒問題!要多少錢老先生你說就是!」算命先生又嘰里咕嚕了幾句,然後說︰「我畫一道符,先生你在上面寫上那孩子父母的姓名,父母所在地址,然後我做做法,面北把符燒了。再燒點紙錢,那冤孽就自去找他的父母去了。姓名地址一定要準,不然冤魂還會回來作怪。’于是畫了一道符,讓蘭半仙在符上寫字。
蘭半仙不接那筆,又經不住蘭夫人在一旁催促,于是遲疑著拿起筆來。就在這時,蘭半仙突然冷笑兩聲,圓睜著眼楮,臉露凶相,狠盯著算命先生。我尋思,他不過是有些懷疑,想試探一下那算命先生。只要算命先生沉住氣,一本正經地再胡謅幾句算命界的術語,蘭半仙就應該就範了。這種情況的對峙,其實就是一場心理素質的較量。誰知那算命先生太不爭氣了!他以為蘭半仙揭穿了他的面目,竟然撒腿就跑,沒命地跑,跑得無影無蹤,連算命的家伙都不要了!這樣一來,倒把蘭夫人嚇住了。
蘭半仙站起來,威嚴地掃視四周。
我和趙若懷正屏氣凝神地躲在離他們十米外的一個柱子後面,眼看已經無所遁行,趙若懷立即抱著我,做親昵狀。這樣才算蒙混過去。
趙若懷看著遠去的蘭半仙夫婦,深感惋惜地說︰「本來是個不錯的方法,唉!可惜了!」
「唉!攤上個這麼不中用的算命先生!太沒有職業道德了!就這種心理素質,算什麼命嘛?簡直缺德!」我落寞在說。
「此辦法恰恰又是不可重復使用的。所以,唉!一切只有從長計議了。」
正月十六晚上,從舞廳回到食店,幾人都說餓了,要回食店吃點東西,喝喝酒。回到食店,鄭元直、吳昊、梁阿滿等人,已經在那里喝著酒了。于是兩桌人並肩在那里喝酒胡侃。
鄭元直說︰「傅老師,昨天你是不是去了江對面的廟子?」我沒有回答。
他繼續說︰「你們還真是浪漫,談戀愛談到菩薩跟前去了,我听說你們倆竟在菩薩面前親熱。」鄭元直的話引起一陣哄笑。孫思當然不在哄笑之列。
「誰這麼缺德?純屬虛構嘛!」我說。
「蘭行長告訴我的!」鄭元直說︰「他認出你來了。對了,他原話是這麼說的︰你那位楊姑娘還挺風流的。」
孫思立即警覺了。
陳憶問︰「楊姑娘?」
梁阿滿說︰「那天陪蘭行長吃飯的時候,這小妮子也不知道怎麼回事,臨時把姓都改了,非讓我顛倒黑白,介紹她姓楊。」孫思用審視加責備的眼光看我。
趙若懷圓場,冷冷地說︰「那當然,你們帶著她到處喝花酒,這人在外面喝花酒的時候,肯定是希望隱姓埋名的。」
鄭元直看看梁阿滿說︰「冤枉!我們喝花酒了嗎?不過,傅老師,說實話,當時我看你對蘭行長那態度,我還真誤會你了。我心里想︰這女人愛慕錢勢,真是一點不假!」
梁阿滿哼哼兩聲,看看鄭元直說︰「你這什麼眼光?這小妮子當時,氣得手指尖都在發抖,像要找人拼命的樣子。幸虧我即時把她止住了。不然,還不定要生出什麼事來!」
我得說句話了,說︰「哪有啊?怎麼會呢?最多是有點畏懼。你們不覺得,就蘭行長那樣子,讓人望而生畏嗎?」
「畏懼?」鄭元直搖頭說︰「不錯,這城里是很多人畏懼他。可是,你說你畏懼,這我還真沒看出來!蘭行長後來還夸獎你,說很少踫到你這麼膽大的姑娘。」
吳昊說︰「實話說了吧,就蘭行長那尊容,我們都不敢看他看得太久,你倒好,沒事總盯著人家看。」
梁阿滿補充說︰「嗯!客觀一點地說︰主要是看他那手。小妮子,你倒是說說,他那手有那麼好看嗎?」
「行啦!你們幾個,拿我尋開心嗎?我就想看看︰能夠只手遮天的手,它到底是什麼樣的手!你們這些人怎麼這樣?是你們非讓我去陪,既然要陪客,而且要陪好,能完全不看人家嗎?這會兒又說這些風涼話!」我生氣說︰
「沒有說風涼話!我們是表揚你,沒听出來嗎?表揚你膽大!你還真是膽大呀!蘭半仙什麼人呀?這縣城誰不怕他?你倒好,竟然敢去問他造反時期的事。」鄭元直說。
「是呀,這小妮子挺會提問的。人家蘭行長說,六……六七年下半年,看情形不對,他就閃了,小妮子立即問︰蘭行長都到過些什麼地方?蘭行長說,去了一趟河南,少林寺。你們道怎麼的,這小妮子竟然又問︰是一個人去的還是和朋友一起?」我偷偷看看孫思,他已經快沉不住氣了。梁阿滿眼楮滴溜溜轉著,不知怎麼就轉到孫思頭上,說︰「對了,孫思好像小時候就是在少林寺……」
我立即打岔說︰「喂!你們幾個到底什麼意思?有點良心好不好?這不都是為了完成你們的任務嗎?蘭行長津津樂道的就是︰他在那個年月如何地叱詫風雲。要讓一個人高興,當然得投其所好,讓他談論他高興的事情,但是作為听眾,你不能毫無反應吧?听眾一點反應都沒有,談話人還有什麼意思?而要反饋的話,當然就得適當提問了。這個都不懂!還來笑話我。以後打死我,也不幫你們陪客了!」
梁阿滿說︰「是!我們什麼都不懂!就你懂!這不是表揚你嗎?」
「傅老師,我們不是笑話你!真是表揚你!」鄭元直說。
打發了這一群人,孫思留下了我。于是一切都只能和盤托出了。就連昨天請算命先生的事情,也跟著和盤托出了。孫思深感惋惜,責備我沒早告訴他,責備我們昨天沒有讓他一起跟去。以致沒有達成效果。
趙若懷說︰「你要跟去了,昨天那情形,你恐怕早就忍不住,早就暴露了。」又說︰「經過昨天這事後,我們也算是打草驚蛇了,而且他還認出了心儀來,短期之內,你千萬不要輕舉妄動。」
孫思說︰「既然都已經確定了,我不能再等了。」
「你想怎麼樣?你忘了我們三年的約定啦?」情急之下,我月兌口說出這句,話一出口,立即驚動了趙若懷的敏感神經。
「放心吧,是我自己的事情。我不會連累生意的。」孫思說。
「還是讓我來吧!」我說。
「你來?你怎樣來?我給你說,你才千萬別輕舉妄動!你以後不能再去見他了!」趙若懷沒好氣地說。
孫思看趙若懷一眼,說︰「你倆不用再出面了!這是我自己的事情。」說著站起來離開。
我說︰「蘭半仙那里,迷信可能是不管用。但是那個蘭夫人,明顯是信的。」孫思背對著我們,止了步。我繼續說︰「昨天那算命先生雖然跑了,但這一行為並不能證明什麼。在蘭夫人眼中,有可能確實是蘭半仙模樣太惡,嚇跑了人家,她還有可能往迷信方面去理解,認為是鬼怪作祟,讓那算命先生做出反常的行為來。所以短期之內,如果他家里剛好又有了點後續的什麼異兆的話,蘭夫人必定深信不疑。現在問題關鍵︰蘭半仙對孫思犯下的罪孽,那蘭夫人確實並不知情。而且這個蘭半仙,明顯不是會受制于老婆的那種人。也許那蘭夫人在他面前,根本說不上話,也問不出個什麼。或許我出面,還通過鄭元直,經常地接近蘭半仙,耐心等待,或許會遇上機會,可我又怕被蘭梅發現了。那可就……」
孫思仍然背對著我們,並沒打算轉身,冷冷地說︰「我知道了。你記住︰你以後不能再去見姓蘭的了!這既是趙若懷的意思,也是我的意思。」然後就要出門。
「等等!你不能輕舉妄動!」趙若懷說,語氣竟然比較強硬,這讓我心里十分忐忑︰姓趙的,你膽量見長啊,敢這麼跟孫大俠說話!看不見孫思的表情,但他畢竟是停住了腳步。「心情我們都理解。」趙若懷繼續說,這下語氣比較柔和了︰「你想想,以蘭半仙眼下的勢力和位置,他怎麼可能輕易承認他是人販呢。就算最後的結果,我們不得不和他斗硬,那也得講究實力。至少現在,我們不具備這樣的實力。我們四人在這縣城的生意,蘭松既然是在那個位置,他只要那麼一查,就會查出一個叫孫思的人,現在多大年紀。而且我們在縣一中後山授徒習武的事情,那也是一問就清楚的。先是心儀隱瞞真實的姓氏在先,蘭半仙昨天又已經認出心儀來。看情形鄭元直、吳昊等人最近都在頻繁地和他見面,說不定他們早把心儀姓傅的事情給泄露了。經過昨天事件,蘭半仙前前後後一聯想,說不定就理出頭緒來了。所以,他很有可能追查到我們店里來。我的意思︰最近這段時間,你只能再忍忍!」
「趙若懷說得有道理。我們必須安靜一陣子,讓蘭半仙淡忘了昨天這事。然後再作打算。」我說。
孫思回過頭來,我示意他坐下,趙若懷于是伸進衣袋,掏出煙和打火機來,兩人依次點燃了。孫思說︰「鄭元直和吳昊、梁阿滿都清楚地記得那天蘭半仙講的話,六七年下半年去了河南的話。要不,安排這麼一個飯局,讓我跟著參加,心儀你再引他說出六七年的事來。」
「沒用,孫思。當時我都想過了,梁阿滿剛才不是說了嗎?我手指尖都在發抖。那是氣的,我想上去摁住他,逼他說實情。我權衡了一下︰真出現那樣的場景,鄭元直、吳昊會立即轉向,他們不會為我說一句話,甚至梁阿滿都一樣。梁阿滿現在的論調,更加個性化了,一切以金錢、利益為出發點。當初為了拿下那公路,她逼我去見晁建陽,什麼過分的話都說了。就剛才他們三人說過的那話,如果情形不對,他們立刻就會集體翻供的。你要不相信,改天我稍稍設計一個說話場景,你們就可以認識梁阿滿了。所以,陳憶那里,孫思你給提個醒,有關你和蘭半仙的事情,對梁阿滿得絕對保密。說起來真是慚愧呀,當初為了讓梁阿滿支持我和孫思在這縣城立足做生意,我還在咖啡館悠揚的樂曲聲中,細細為她講述孫思被人販拐賣、後在少林學得武藝的身世。幸虧我當時就知道厲害,完全沒有涉及蘭半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