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焱正然捫心自問,一只鴿子落于他的面前,小東西望著他咕咕叫了兩聲,既像是打招呼,又像是在乞食。望著它那形單影只的可憐相,鄭焱下意識地模了模抱在胸前的背包,當手觸到手機時,不由心中一動︰嗯,還是先打個電話過去探探她的口氣再說吧。于是掏出愛立信手機撥了號碼,誰知竟然關機。隨又找出曉蘭家中的電話號碼撥了過去,一段音樂之後,電話的問候︰
「喂,您好,請問您是哪位?」
鄭焱辨不出是誰的聲音,只好說道︰「您好,請問是瀟湘莊園嗎?」
「是的,您是誰?」
「我叫鄭焱,請問張曉蘭小姐在家嗎?」
對方頓了一下,喊道︰「親愛的,有個叫鄭焱的人找你,要接嗎?」話音落去好久,方才又聞到︰「鄭先生,您如果有什麼事,我可代為轉告,曉蘭她正忙著不便走開。」
「那好吧,麻煩您轉告她,下午三點我想到莊園求見。」鄭焱說完掛斷了電話。而收起手機再看鴿子時,已然不知去向,面前的地磚上唯留下一灘灰白色的糞便。
下午三時許,鄭焱來到了瀟湘莊園內的豪華別墅門前,按過門鈴好一會兒,形狀別致的柵欄門才徐徐打開。鄭焱走進去,款步到了屋門前,門開處梁麗珺笑著迎了出來︰「喲,鄭焱,什麼風把你吹來了,快請進。」
「謝謝大嫂。」鄭焱陪著笑臉說道,「半年不見,您依然那麼靚麗,真令人羨慕。」
「小兄弟真會說話。」梁麗珺將鄭焱引到客廳沙發上坐下,奉上水果,又沏了一杯茶放到他面前,坐下說道︰「鄭焱,你似乎瘦了許多,是不是擔子太重了?」
鄭焱沒有回答,環視一周不見張曉蘭的影子,便問梁麗君︰「大嫂,怎麼只有你一人,曉蘭不在家?」
「呵呵,」梁麗珺淺淺一笑,壓低聲音說,「男朋友來了,兩人正在她的閨房里蜜聊呢。」
「男朋友?」鄭焱听了不由心頭一震,「她有了男朋友?」
「是啊,兩個月前,隨母親去了趟法國,住了半個月,回來時身邊就多了個小伙子,嘻嘻,真是一見鐘情啊,兩人相處得很是甜蜜,這幾天正忙著張羅婚事呢。」
鄭焱的心在顫抖,呼吸也變得有些滯澀。他努力平定了一下心神,望了一眼樓梯,幽幽說道︰「梁教授,我明天就要回國了,工作上有些事情需要向張總匯報,如果可以的話,麻煩您將她請下樓好嗎?」
梁麗珺的眼楮在審視著鄭焱的臉,當她發現鄭焱的臉色忽紅忽白在急劇變換,而對她和曉蘭的稱呼也突然改變時,臉上掠過一絲冷笑︰「好吧,我去請。」說著起身走到樓梯口,抬頭向樓上喊道︰「小妹,鄭焱來了,要見你,能下來嗎?」
樓上少時傳出一語︰「讓他稍等,我就來。」
梁麗珺回到座位旁,伸手端起茶杯遞向鄭焱︰「請用茶。」
鄭焱接過茶杯,掀起蓋子正要飲,耳邊傳來了他熟悉的聲音︰「鄭焱,你來了,什麼時候到的?」
鄭焱聞聲站起,抬眼望去,只見張曉蘭親熱地挽著一名白皮膚青年男子,款款走下樓梯。到了近前,面帶羞澀地看了一眼他,垂下頭說︰「你坐吧。」而她身邊的男子則摟著她的腰吃驚之余不無敵意地問︰「親愛的,他是誰,你們早就認識對嗎?」
張曉蘭不敢抬頭,似乎有些緊張︰「他……他是公司的員工,剛來幾個月。」
鄭焱的手在顫抖,杯中的茶水濺了出來,燙得他一激靈,連忙定定神,彎腰放下茶杯,強作笑臉道︰「張總,我是來向您匯報工作的。」說著身子一軟坐到了沙發上。這一切,全被梁麗珺看在眼里,她望著鄭焱,一臉得意之情︰「鄭焱,你們談工作,我要不要回避?」
「不用的梁教授。」鄭焱說著轉向了曉蘭︰「張總,我已做過述職報告,明天上午將乘機回國,公司運行一切正常,請您放心。另外,請代我向主席問好,您若沒有要囑咐的,我就告辭了。」說著站起來,身子晃了晃,又轉向了梁麗珺︰「梁教授,有時間我再來向您討教演奏技法,謝謝您的款待,再見。」隨轉身向門口走去。
「鄭焱。」背後傳來張曉蘭的一語輕喚。鄭焱聞聲收住腳回身看時,只見她淚盈雙目,嘴唇顫抖著說︰「你……你真的要走嗎?」
鄭焱心里一陣冷笑︰哼,用不著演戲給我看。嘴上卻說︰「我的任務已完成,看到您幸福愉悅,也就放心了;我已經沒有再待在這里的必要了。張總,鄭焱由衷地祝福你們,如果需要,」鄭焱瞟了一眼男子,「等你們結婚時,我可以為他做伴郎。」說完,轉身走出門去。而身後的張曉蘭,則靠在了男子的懷里。
單說鄭焱,走出柵欄門,一眼瞥見了百米外的望鄉湖,遲疑了一下,緩緩走了過去。
望鄉湖畔,春寒料峭。濃密的枯草掩不住女敕黃和翠綠,湖面漾著微波顯得有些渾濁,也許是昨晚降雨使然吧。
鄭焱在長椅上坐了下來,放眼望鄉湖,心里不由一陣悵然。想當初,張曉蘭在此向他表露了心跡與愛意,兩人也曾在此緊擁熱吻,情意纏綿。而如今,望鄉湖給予他的卻是落寞與失意。盡管如此,他內心里並沒有責怪曉蘭移情別戀,因為今天的結局,是自己一手造成的,怨不得他人。嗐,不知道自己購置的那千畝土地能否升值,若能如願,也好償還欠下的人情,使自己安心地退出浩瀚公司,離開曉蘭;如若不能,舊情與新債疊加,恐怕自己老死在浩瀚也難以償還得清了。
鄭焱沉思良久,起身來到湖邊,蹲下來,掬一捧冰冷的濁水聞了聞,只覺淡淡的泥土味兒中含有一絲魚腥,伸出舌頭舌忝了舌忝,感覺又苦又澀。忽然想起了什麼,從隨身的背包里取出一瓶礦泉水,打開蓋子飲了幾口,將剩余的水倒掉,又往瓶中灌了些湖水,隨手掐了一株草插入瓶中,擰上蓋子看了看裝進背包里,慢慢站起了身。
永別了,望鄉湖,鄭焱此去,料定今生再無相見之時,但我會在心中為你祈禱︰願你浩淼豐饒,萬世不竭。
鄭焱緩緩離開望鄉湖,望一眼百米外靜寂的別墅,雙手合十深鞠一躬,轉身向莊園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