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三日中午時分,鄭焱駕車趕到了雲州機場,再過半個小時,由蒙城飛來的班機就要降落了,鄭焱的心里既興奮又緊張;興奮的是就要與父母和妹妹團聚了,緊張的是自己到時能不能將「爸、媽」二字喊出口,因為這兩個字給他的折磨太多太久了。
翹首在大廳,企足在出港口,鄭焱的眼楮在巡視,心在狂跳,臉上春風搖曳,甜情四溢。
航班終于到港了,出港口圍了不少接機之人。鄭焱站在人群後,尋覓著,期待著……
人群漸漸散去,出港口也漸漸靜了下來,鄭焱卻沒有看到他迎候的親人。難道不是這個班次,不然為什麼沒有見到他們?鄭焱走過去詢問服務人員,得到的答案是肯定的。難道是誤了航班?鄭焱忙掏出手機,找出孟秋葉的手機號碼撥了過去,听筒里傳來「嘟——嘟——」聲,好一會兒才接通了︰「喂,你是哪里?」
听到聲音,鄭焱急忙反問道︰「阿姨,我是鄭焱,你們是不是沒有趕上航班?」
「啊,鄭焱?你等等,我們正要找你。」電話里的女聲顯得很是急促。旋即話筒里又傳來一個中年男子的聲音︰「喂,你是鄭焱嗎?」
「是的,我是鄭焱。」
「你和周華、孟秋葉是什麼關系?」
鄭焱的心一下懸了起來︰「你是誰,為什麼問我這些?」
「鄭焱,請你先回答我。」
鄭焱略微遲疑後,如實說道︰「他們是我的生身父母。」
「……鄭焱,你的父母和妹妹是不是要去見你?」
「是的,我在機場迎接他們,卻沒有迎著。」
對方停了一會兒,聲音突然變得沉重起來︰「鄭焱,我是燕南省蒙城市公安局的,我不得不告訴你一條非常沉痛的消息,你的父母和妹妹今天上午乘坐出租車,在趕往機場的路上遭遇車禍,他們三人連同司機當場全部遇難。」
「什麼?全部遇難?!」一聲霹靂在鄭焱的頭頂轟然炸響,他仿佛遭受電擊似的,直直地僵在那里。
「鄭焱,鄭焱,你沒事吧?說話呀?!」對方的聲音變得顫抖起來。
好一會兒,鄭焱才緩過神來,卻一下癱倒在地上,顫抖的嘴唇張合間,吐出了一句低得幾乎听不見的話︰「你們……沒有搞錯吧?他們真的……」
「鄭焱,請你保重。這種事情怎麼會隨便講呢?我們沒有搞錯,從遇難者的身上找到了兩張親子鑒定報告單,以及身份證件,確定了他們的身份以及與你的關系;又從他們的手機中查到了最後撥出的電話號碼,我們正準備與這個號碼聯絡,你卻打了過來。鄭焱,你在哪里,能盡快趕過來嗎?」
鄭焱的身邊不知何時走過來一名保安,看見他歪倒在地上打電話,問道︰「先生,您沒事吧?」
鄭焱向保安點點頭,艱難地坐直身子,對著手機講道︰「警官先生,我現在雲州,手邊還有事需要處理,完了,我就趕過去,請你們先用冰櫃將我的親人存放好,我要與他們一一相認,謝謝你們。」
「好吧,鄭焱,我們尊重你的意見,也請你節哀、保重。」
掛斷電話,鄭焱痴痴地坐在地上,來來往往的人們無不投以驚異的目光。過了好長時間,他才慢慢站起身,搖搖晃晃地走出大廳,坐進了寶馬車中……
鄭焱駕車回到了公司,此時正值午間休息,走進自己的辦公室,將門反鎖後躺到了休息室里。此時的他雖然萬分悲痛,卻是欲哭無淚,欲訴無聲,只是靜靜地躺著,似木頭,更像是一尊泥塑。
老板台上的電話響了,他不知道去接,三星手機響了,不予理會,就那麼躺著,靜靜地躺著……
下午五時許,鄭焱下了床,走到老板台邊坐下,抓起電話訂了一張飛往昆明的飛機票,又取過紙筆,像是留了言。從衣兜里掏出兩部手機放到台上,又將三星手機里的卡取出裝回衣兜里,而後起身走進休息室,從衣櫃中取了幾件衣服放入皮箱中,掂起皮箱出門走到老板台邊,拿過曉蘭的相框,望著心愛人的笑臉,不由潸然淚下……
許久許久,方才吻了吻照片,重又放到台面上,面對照片深深地鞠了一躬,抹了把淚臉,抬頭仔細地環視了一下這間辦公室,掂起皮箱轉身拉開門走了出去……
第二天上午十點,一直不見鄭焱露面的瑪瑞,坐在辦公室里撥打他的手機,卻被告知無法接通,而辦公室里的電話也無人接听,不由皺起了眉。起身出門來到鄭焱的辦公室門前,敲了半天仍不見動靜,姑娘的心里發慌了,連忙撥通艾麗絲的電話,要她帶上鄭焱辦公室的鑰匙下樓開門。
艾麗絲慌里慌張地跑下來,打開門走進去,二人里里外外找了個遍,均不見鄭焱的影子。瑪瑞來到老板台前,發現台上放著兩部手機,而手機旁邊放著一張紙,紙上有字跡,拿起看了一會兒,突然「啊」地一聲慘叫,昏倒在地板上。
艾麗絲千呼萬喚,瑪瑞才悠悠轉醒,只見她推開艾麗絲,起身抓起台上的電話,撥了號碼,哭著說道︰「曉蘭,鄭焱他……他走了……」
「什麼?你說什麼?」電話里傳來張曉蘭急切的聲音。
「鄭焱他留下兩部手機,一張便條走了,永遠地走了,啊——」瑪瑞的哭聲掩住了張曉蘭的喊問。艾麗絲丟下便條,奪過話筒重復著瑪瑞的話,最後哭著說道︰「鄭焱不知去向,從留言看,他是去追尋父母的腳步,到另一個世界與親人團聚了。」
張曉蘭哭著吼道︰「找啊,你們全體出動去找啊,把他給我找回來!我……我不能沒有他呀……」張曉蘭哭著掛斷了……
兩日後,張曉蘭獨自飛抵雲州,坐在鄭焱的辦公室里,手捧鄭焱的留言,無限傷痛化作串串淚珠,拋撒在胸前——
蘭蘭,我親愛的姑娘,焱子走了,永遠地走了。
不要怪我絕情,因為焱子本來就是一個無情之人,為此,我受盡了人間的磨難,但無怨無悔。
焱子選擇離開你,離開這個世界,可謂自尋死路,以求解月兌,與所有愛我與恨我的人無關。但是,蘭蘭,我不想讓人猜測我的死因,也不想將我心中最後一個秘密帶到另一個世界去,所以我現在告訴你︰幾天前,我找到了我的生身父母,約好今天來雲州與我相見,然而,不幸的是他們在前來的途中乘船過江時,因翻船雙雙遇難……
蘭蘭,鄭焱的命怎麼這麼硬,克死了養母、姐姐,還要克死生身父母……鄭焱的命怎麼這麼苦,注定要孑然一身,孤苦伶仃。
蘭蘭,焱子的心碎了,身垮了,已經難以承受這慘絕人寰的打擊了,故此選擇逃離這個世界,擺月兌人間的磨難……
蘭蘭,親愛的姑娘,我們相識這許多年,你給我帶來了無盡的幸福與歡樂,而我帶給你的卻是難言的痛苦、折磨和不安。親愛的,焱子是一個罪人,為此常懷愧疚,寢食難安……
蘭蘭,我走了,我要去追尋父母的腳步,到另一個世界與他們相聚,我的生命是他們賜予的,最終還要還給他們。焱子赤條條地來,赤條條地去,帶走諸多煩惱,留下無盡地思念……
蘭蘭,忘記我吧,尋找一個真正屬于你的人,和他相伴一生,焱子會在另一個世界為你祈福,願蘭蘭一生幸福、健康平安。
蘭蘭,焱子是一個罪人,欠下了太多人的情;焱子是一個懦夫,讓太多的人失望與心寒。焱子會在另一個世界里懺悔,請求你們的原諒;焱子會在另一個世界里禱告,祈求上帝賜福于你們,保佑你們順心遂願。
蘭蘭,好姑娘,對不起,對不起……
蘭蘭,好姑娘,永別了,永別了……
張曉蘭讀著讀著,一陣眩暈,昏死過去。
經過搶救,張曉蘭蘇醒過來,待她情緒稍定,瑪瑞向她匯報說︰「張總,按照你的指示,我們對鄭焱的行蹤做了調查,鄭焱六月二日從津西家中回來,與之相見時神情自然,談笑風生。三日上午十點多,駕車離開公司,回來時仍是一個人,據保安講,他的臉色很難看。傍晚時分,提著一只皮箱獨自出了公司大門,不知去了何處。
「另據機場方面證實,鄭焱是在三日晚間八點二十五分,乘坐航班飛往昆明。我指令集團公司駐昆明辦事處的孫主任,請他與機場方面聯系,通過錄像證實,鄭焱抵達了昆明,但並未轉機,更不知去向。」
瑪瑞瞟了一眼張曉蘭,繼續說道︰「我派人到移動公司查詢鄭焱的手機通話記錄,卻被告知,記錄已被鄭焱申請刪除了。昨天我與鄭焱津西的家中取得了電話聯系,當他們得知鄭焱失蹤時非常震驚,他的表妹听後,哭著將鄭焱的身世告訴了姑父姑母,兩位老人聞知萬分悲痛。
「而當瑯瑯告訴父母鄭焱在家住的這幾天,替他了結了一樁可能會使自己身陷囹圄的事情後,潘家上下更是對鄭焱萬分感激。瑯瑯的父親當即向我表示,他要動用一切可以動用的力量,尋找這個不是兒子勝似兒子的人。張總,我目前只掌握這些情況,下一步需要怎麼做請指示。」
張曉蘭听了瑪瑞的介紹後,一時止住了哭泣,像是思索了一會兒,問道︰「鄭焱為什麼要消除通話記錄?」
瑪瑞想了想說︰「很明顯他不想讓我們知道近日都與哪些人通了電話,尤其是三日那天。」
「瑪瑞,」張曉蘭突然站起問,「你剛才說三日那天,保安發現鄭焱從外面回來時臉色很是難看對嗎?」
「是啊。」
「那鄭焱的父母應該就是那天遇的難,所以他現在應該在家里為父母辦理喪事,鄭焱是個孝子,不將父母入土,他是不會去死的,所以現在應該還活著,快去訂機票,我要飛昆明。」
張曉蘭的話剛講完,外面傳來了敲門聲,瑪瑞打開門,潘笑宇夫婦和兩名陌生人走了進來。
「爸,媽——」張曉蘭喊著起身撲到了李媛華的懷里,失聲痛哭。
李媛華喊了聲「孩子」也是泣不成聲。
「曉蘭,」潘笑宇擦擦眼楮「先不要難過,以鄭焱的個性,短期內不會尋短見,當年小蔓去世後,他就守到‘五七’,如今父母去世,他起碼也應該守到‘五七’。所以我們現在要做的是,在一個月內,盡快找到鄭焱的下落,我已經訂好了飛往昆明的機票,你準備一下,和你媽媽立即動身,過幾天我再飛過去。」
潘笑宇說著指向兩個陌生人,「他倆是津西公安局的民警馬明和沈軍,與你們一同前往,負責保護和協助你們。」
張曉蘭聞听,又撲到潘笑宇懷里,哭著說道︰「爸,我要焱子,我不能沒有他,不能沒有他呀……」
「孩子,」潘笑宇再次落下淚來,顫聲說道,「鄭焱是我們的好兒子,爸媽要踏遍雲南的每一寸土地來尋找他,活要見人,死要見尸!」
「焱子——」張曉蘭一聲慘叫,再次昏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