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四時許,鄭焱離開香滿樓,駕車往家里趕。忽聞三星手機的鈴聲響起,接通說道︰「我是鄭焱,請問您是哪位?」
「鄭焱,我……我是……我是孟阿姨,洋洋的媽媽。」對方的聲音急切中似乎又有些遲疑。
「阿姨您好,叔叔和洋洋都好吧。」
「好,好,都好。鄭焱哪,阿姨想問你件事兒,方便嗎?」
「方便,您請說。」鄭焱說著將車停在了路邊兒。
「鄭焱,」孟秋葉頓了頓問,「你津西的父母待你好嗎?」
「好啊,很疼我的。」
「你長得像你媽媽呢,還是像你爸爸?」
「我……」鄭焱的心一下黯然了,他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一時默然無語。
「說呀,孩子,你到底像誰?」孟秋葉催促道。
「我,我也說不出到底像誰。」
「孩子,你和父母相認時做過親子簽訂嗎?」
鄭焱听了臉上掠過一絲疑雲︰「阿姨,您怎麼問起這個?」
「回答我孩子。」
鄭焱遲疑了一下,說道︰「不曾做過。」
「噢,這就對了。孩子,我再問你,你知道你父母的血型嗎?」
鄭焱聞听疑竇頓生︰她為什麼這樣問?難道說發現了什麼問題?于是問道︰「阿姨,您究竟想說什麼?」
孟秋葉追問道︰「鄭焱,回答我,你知道他們的血型嗎?」
「我……我知道。」鄭焱一臉神傷地說,「他們的血型都是ab型。」
「噢,這就對了。」孟秋葉的聲音變得顫抖起來,「孩子,我……我告訴你,你現在的父母並不是你的生身父母,你們的血型不對。」
鄭焱的心里掠過一絲淒楚︰「我……我知道。」
「你知道?你知道自己並不是他們的兒子?」孟秋葉似乎有些激動。
「阿姨,我也是從血液遺傳規律來判定的,卻不敢做親子鑒定,害怕傷了他們的心。」
「這麼說只有你自己知道?」
「還有一人,我現在的表妹,她是學醫的,是她先發現並告訴我的。」
孟秋葉的聲音激動而渴望︰「孩子,你想自己的生身父母嗎?你想知道他們是誰,又在哪里嗎?」
鄭焱的聲音也變了調兒︰「想,時時刻刻。」
手機里傳來孟秋葉的泣聲,好一會兒才又听到︰「孩子,還記得五一節時,你來蒙城叔叔帶你到醫院抽血的事嗎?」
「記得。」
「那天不單抽了你的血,還抽了周叔叔和我的血,目的就是要做親子鑒定。」
「親子鑒定?……我和你們?」鄭焱的心都要跳到嗓子眼兒了。
「是的,所以這麼做,是因為我們發現你和洋洋不但血型相配,而且長相酷似,就像一對雙胞胎。另外,你的氣質和神韻又酷似洋洋的爸爸。因此,我就懷著好奇心,為咱們做了親子鑒定。」
鄭焱急忙問道︰「結果出來了嗎?」
「出來了。」
「什麼結果?」
「通過dna鑒定,老周和你的rcp值為99。99%,我和你的為99。98%,均大于99。73%的國際慣例標準值,也就是說,你很可能就是我們的兒子。」
「啊?是嗎!」鄭焱異常激動,顫聲說道︰「阿姨,這怎麼可能呢?我們相距遙遠,怎麼會有如此近的血緣呢?」
「傻孩子,阿姨不是告訴過你我也曾是津西人,並且也是在津西人民醫院生下的第一個孩子嗎?時間地點與你相同,極有可能是醫院將孩子抱錯了呀!」
「抱錯了?……抱錯了?」鄭焱重復著,又像是在自語,「是啊,肯定是錯了,不然,我的血型怎麼會與他們無緣,又與你們如此地相符呢?天哪,我終于找到了真正屬于我的父母了,阿姨,我找得好苦好苦啊!」
電話里傳來哭泣聲,好一會兒才又听到︰「傻孩子,你怎麼還叫我阿姨?我是你媽媽,兒呀,你應該叫我媽媽,叫媽媽!」
「媽媽?」鄭焱的淚水刷地滾落下來,「媽媽」,多麼熟悉而又陌生的字眼呢!
「阿姨,我不知道該怎麼表達我此時的心情,養育了我二十多年的媽媽,竟然是個竊賊;我哭天喊地終于找到並跪拜了的媽媽,竟然也不是生母;正當我思母心切而又無處可尋、再度陷入極度痛苦之時,又一個媽媽出現了,阿姨,我不知道現在應該高興還是該悲哀。」
「兒呀,媽媽理解你的心情,媽又何嘗不是既喜且悲呀!孩子,如果你覺得悲傷和委屈,那你現在就對媽媽哭訴吧,雖然這一切都是老天爺的錯,可媽媽願承擔這一切;如果你擔心再次誤認媽媽的話,那麼我們可到你那里做進一步的鑒定,直到你消除顧慮。」
「阿姨,您讓我靜下心來好好想想行嗎?我的心里好苦好亂。」鄭焱抹了把淚說道。
「孩子,我和你爸看到鑒定結果後,簡直是欣喜若狂,我們沒有告訴洋洋,因為妹妹喜歡你,怕告之實情使她受到刺激。兒呀,一周來,我和你爸爸無時無刻不在想著你,想著如何來告訴你,想著什麼時候,以什麼樣的形式來慶祝我們一家人的團聚。」孟秋葉悲聲難抑,「兒呀,你在雲州還是在河源?媽……媽要去見你,母子連心,你……你是媽的心頭肉啊!」
鄭焱听著話筒里傳來的哭聲,心都要碎了,他不知道如何是好,不知道該不該喊聲媽媽,只是幽幽地說︰「我在雲州。」
「兒呀,我和你爸後天乘機飛過去,鑒不鑒定、相不相認由你,媽可是一天也不想再耽擱了,媽想你,媽想立刻見到你呀!」電話里悲聲不止。
「……阿姨,你們過來吧,記住,還要帶上妹妹,我好想她。」
「好,好,帶上妹妹,我們一家到雲州團聚,還要到我們相識的春江水庫去,在那里我們要好好慶祝慶祝。」
「好吧阿姨,我等你們。」
掛斷電話,鄭焱默默地坐在車里,他的心情很是復雜,人也突然變得遲鈍起來,以致愛立信手機響了好幾聲才察覺,連忙定定心神接通說道︰「蘭蘭,親愛的,怎麼現在打電話,沒睡覺嗎?」
「剛睡了一覺,卻怎麼也睡不著了,心里在想你,焱子,听你的聲音又啞又澀,是不是又在思念父母啊?」
鄭焱的心中涌起一股暖流,知夫莫若妻呀,這丫頭竟然洞悉我的心,要不要告訴她剛剛與生母對過話呢?咳,還是不說吧,如果再次弄錯,豈不讓她更笑我荒唐?于是說道︰「蘭蘭,既然一切都是天意,那就只好順從了,親愛的,我已經想好了,等你回來我就抱你入洞房。」
「焱子,蘭蘭希望听到這句話,可也听膩了這句話,甚至更怕听到這句話。因為每次听到它,給我驚喜的同時,也帶來了無盡的憂傷。親愛的,我不想再听到這無聊的承諾了,我想要的是,突然有一天我心愛的焱子,抱著我說︰蘭蘭,從現在起,我們就正式結為夫妻了,我們要相愛一生,相伴一生,不離不棄!」
「蘭蘭,我現在就對你說好嗎?」
「不,我要的是你當著我的面說。」
「好吧,我親愛的傻丫頭,焱子等你回來,回來我就抱著你說。」
掛斷電話,鄭焱再次陷入沉默,閉目仰靠在椅背上,腦子里一時變得一片空白。
「 」的敲窗聲響起,鄭焱連忙坐起身子,睜眼看是,見一警察站在車旁。慌忙打開車門,鑽出車外笑著說道︰「警官先生,違章了是吧,我接受處罰。」
中年警官敬了個禮,笑對鄭焱說︰「你不算違章,只是此處不宜久停。」
「好好,對不起,我馬上離開。」
「謝謝你的配合,祝你平安,走好。」
半小時後,鄭焱回到了家里。由于他要返回雲州,此時父母和琳瑯全在家中等著送行。另外琳琳的小姑子衛霞兩點鐘就跑來,等了近三個小時的她,看到鄭焱進門,靦腆中透著一絲溫情,柔柔怯怯地怨道︰「你怎麼才回來呀,沒看到這麼多人都在等你嗎,不會是故意的吧?」
鄭焱連忙解釋︰「對不起,和兩位老總聊起來忘了時間。」
衛霞瞪了一眼鄭焱︰「如果換成男老板,是不是就不會忘記時間了?」
母親李媛華听了「撲哧」一笑,對鄭焱說︰「兒呀,明天早上再走吧,這幾天你來去匆匆,很少呆在家里,和媽相處的時間太少了,媽舍不得你走啊!」
「是啊哥,我還有事找你商量,明天再走吧。」瑯瑯一臉感激之情,此時卻不能用語言表達,抓住鄭焱的手挽留著。
鄭焱將目光轉向父親,潘笑宇也是一臉不舍,見鄭焱看他,笑著說︰「鄭焱,你此去要幾個月才能回來,你媽會想你的,今晚就陪她說說話,明天再走吧。」
琳琳也近前勸道︰「哥,再住一晚吧。」
鄭焱沒法兒再說什麼了,只得答應︰「好吧,明天再走。」說著拉住母親回身坐到了沙發上。
「好啊,好啊,不走了,不走了。」衛霞抓住琳琳的胳膊甩著、跳著、高興地叫著……
晚飯後,一家人圍坐在客廳里正然閑聊,鄭焱的三星手機響了,他向父母看了看,接通了電話︰「我是鄭焱,您是哪位,阿姨嗎?」
「鄭焱,你到底要怎麼稱呼我呀,一會兒干媽,一會兒阿姨的?」夏雪的母親林秋嗔怪道。
「哎呀,真是您呀?阿姨,不不,干媽,我好想您呢,吃過晚飯了嗎?」
「吃過了,鄭焱,告訴你個好消息,貝貝在今天的鋼琴比賽中,獲得了少兒組一等獎。」
「是嗎?太好了!還是我兒子有出息,我就說嗎,這孩子將來定能成為一個鋼琴家!干媽,我兒子在您哪兒嗎?」
「在,在,一直站在我身邊,等著和你講話呢!」
「快讓他接電話。」鄭焱掃視了眾人一眼,喜悅之情溢于言表。
「干爹,」手機里傳來貝貝稚女敕的聲音,「貝貝想你,女乃女乃想你,姑姑更想你,你快回來吧。」
「貝貝,干爹也想你。」鄭焱對著手機親了一口,「兒子,表現不錯,干爹相信,只要你肯下功夫,將來一定能成為一個鋼琴家,比干爹更有出息。」
「干爹,你回來教我難一點兒的曲子吧,老師教得太簡單了,不好听的。」
「好啊,不過貝貝,老師現在教你練的都是基本功,干爹當年也是從最簡單的開始練起。兒子,一定要練好基本功,慢慢增加難度,循序漸進。還有,要听老師和媽媽的話,好好練習,將來去北京參加全國比賽好嗎?」
「好,貝貝記住了,貝貝听你的話,貝貝也要在北京拿一等獎。」
「好,貝貝真是好樣的,到時干爹親自帶你去北京參加比賽。」
「鄭焱,跟你兒子聊起來沒完了!」電話里傳來夏雪的聲音。
「噢,夏雪?怎麼樣,身體還好吧。」鄭焱瞟了一眼母親。
「身體好有什麼用,心已死了。」
「傻丫頭,少說些喪氣話,這麼大的人了,還不如我兒子讓人省心。」
「鄭焱,少在我面前提你兒子,我要你馬上回來!」
鄭焱的耳邊傳來「啪」地一聲響,夏雪已經掛斷了電話。鄭焱收起手機,四下望望,見眾人均不做聲,一個個目視著自己,于是笑著起身接了一杯水,飲了一口問︰「爸,媽,你們干嗎這麼看著我?我好像沒有說錯話吧?」
母親首先開了口︰「鄭焱,你和夏雪怎麼還沒有斷絕來往!」
鄭焱看看母親,笑著說︰「媽,為什麼要斷絕來往,我們是好朋友啊!」
母親瞪了一眼又說︰「如果僅是好朋友也就罷了,不過媽還是想提醒你一句,不要忘了牆上那些刀痕。」
鄭焱瞥了一眼對面的牆,心有余悸地說︰「媽,兒子早將這幅壁畫刻進了大腦中,今生都無法使它磨滅和淡化。」
父親也是一臉地嚴肅︰「兒子,這面被破掉的牆,它的意義已經得到了升華,寓意也得到擴展,已經不再僅僅是對你的勸告,而是對我和這個家都起到了警示作用;每當看到這面牆,我就會靜下心來思考一下,自己都做了些什麼,又做錯了些什麼,如何糾正與杜絕。」
瑯瑯听了父親的話,看了一眼牆上的刀痕,望望鄭焱垂下了頭。
衛霞坐在琳琳身邊,輕聲問道︰「琳姐,夏雪是誰呀?」
琳琳望望鄭焱,微微一笑道︰「哥的一追求者,一個非常非常痴情的姑娘。」
「啊?」衛霞瞟了一眼鄭焱,又問︰「琳姐,鄭焱的追求者是不是有很多呀?」
「我也不知道究竟有多少,只知道有一個小姑娘只見了哥一面,就迷上了他。」琳琳說著一雙眼楮盯住了衛霞。
小姑娘一下羞紅了臉,看了鄭焱一眼,嗔了句︰「琳姐,你胡說些什麼!」隨將臉伏到了琳琳的肩上。
琳琳格格地笑了一陣子,拍拍衛霞的肩說︰「小霞妹妹,你要真是喜歡哥哥,那就不要再給他添煩了,哥早已被追求者折磨得身心疲憊痛苦不堪了。」
「哎呀,你怎麼還說呀!」衛霞的臉羞得通紅,站起身對鄭焱的父母說︰「叔叔阿姨,我該回去了,太晚了我媽會惦記的。」
李媛華忙站起身︰「小霞,真要走啊?那好吧,讓瑯瑯哥哥送送你,鄭焱中午喝多了酒,不便開車。」
「不用送了,我自己能走。」衛霞說著深情地看了鄭焱一眼,轉身出了門。
鄭焱又與父母聊了一會兒,推說有點兒困,便進了臥室。
躺在床上,望著天花板,鄭焱並無絲毫睡意,耳邊似乎又回響起孟秋葉的聲音︰兒呀,媽要去見你,母子連心,你是媽的心頭肉啊……我和你爸後天就飛到你那里去,……媽想你,要馬上見到你……
媽媽,我鄭焱終于找到了媽媽,還有爸爸和妹妹,老天爺呀,看來您對苦命的鄭焱還是心存憐憫,賜機會給我與親人相聚,您是多麼地慈祥、寬宏與仁愛呀!鄭焱願用後半生施善心、行善事、做善人,以弘揚您的博愛與仁慈!
鄭焱的內心無比激動,幾近零時,才慢慢入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