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不惟 016 梅園

作者 ︰ 不惟

習慣了著單衣,但今日的天氣似乎格外的冷,站在太液池畔,冷風習習,身體止不住的顫栗,遂命春兒回宮去取我的錦鍛披風,抬頭看了看灰蒙蒙的天,想是這兩日便能下雪了!久不見春兒回來,緊了緊領口,信步向別處走去,似乎聞到了一股香味,並不濃郁,淺淺淡淡,在這枯橾寒冷的深宮顯得猶是清洌舒暢。尋著這香味,來到一座諾大的梅園,只是此處偏僻難尋,那清香便是由這里傳出去的;款步踏入園中,香氣逐漸濃郁,抬眼望去,一應臘梅映入眼簾,許是久未打理,一排排雜亂無章,更添一分天然之態;梅花將開未啟,似嬌羞少女,低垂螓首,欲語還休,想不到這寂靜深宮竟有如此之麗景。自皇後傳出有孕之後,夏侯南便下旨免了往後的日常請安,後宮之事暫時由貴妃李沁梅掌管,淑妃關子嫻、賢妃張詩墨一旁協助,我閑來無事愈發懶怠,再加上天氣寒冷,更是閉宮不出,沈清秋自那日之後常常到我的琉璃宮閑坐,小媛周玲瓏也偶爾會來,我們三人慢慢熟絡起來,已然姐妹相稱。沈清秋性情孤傲,臉上總掛著一副淺淺的笑,與她相處日久,愈發覺得她就如這梅,傲而不俗;周玲瓏天真活潑,如山野之菊,隨性自然,麗而不嬌,她們時而的陪伴讓我覺得這漫漫深宮的日子似乎也並不難過。

呆得時間久了,恐春兒來尋尋不到我,便擇了原路返回,心下疑惑,這諾大的一座梅園竟無一人看守打理,這里比我那琉璃宮還要僻靜,若不是梅花盡放,我踏香尋梅,恐怕也找不到此處。正思索間,腳下一滑,直往地上摔去,我駭得閉上雙眼不敢去看,早已做好與大地來個親密接觸地準備。天旋地轉間,意料之中的疼痛並沒有傳來,我睜開眼楮,卻看到一張略顯稚女敕放大的臉,此時正一臉玩味地看著我,正是他將險些摔倒的我一把拉起,讓我免遭皮肉之痛。本欲道謝,卻被他一把扯住向旁邊的假山後躲去,腳下一個趔趄,重心不穩,重重摔在地上。他本欲嘲笑一番卻被外面一聲聲「大皇子」的呼喊驚地噤住聲,拉起還躺在地上的我到他身後,緊張地探出頭看著外面。我被他如做賊般的表情逗得咯咯直笑,他立馬毫不留情的用手堵住我的嘴,我掙月兌不開,想不到他小小年紀力氣倒是不小。待外面的幾人走遠後,他這才放開堵住我的手,重重地松了一口氣,轉頭冷冷地看著我道︰「你是哪宮的宮女,好大的膽子,見到我也不知行禮?」

我一臉疑惑的看著他,又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衣服,一身素色的簡樸宮裝,也未戴任何首飾簪子,怪不得他會把我當作宮女。看他的樣子不過十來歲,衣著華貴,如此盛氣凌人,一臉不合年齡的成熟,想起剛剛宮女太監們叫他大皇子,便了然,恐怕是貪玩逃學吧!素聞夏侯君燁性情怪僻、冷若冰霜,與夏侯南甚少見面,感情淡泊。小小年紀便極厭讀書,覺得整日咬文嚼字、搖頭晃腦的有失男子氣概;倒對騎馬射箭、武術兵法頗為喜愛,覺得男子就該馳騁沙場、耀武揚鞭,方顯英雄本色。遂朝他一臉笑道︰「大皇子又偷偷逃學了?」

「你這個笨女人,走路不看路的嗎?」

「額?」這算什麼回答?牛頭不對馬嘴的!我愣是半天沒反應過來。

「還真是個笨女人!反應遲頓的笨女人!」

這小子不過十歲而已,說話怎這般狂妄無禮!佯作生氣朝他道︰「大皇子說我笨?好啊,看來大皇子本身是個絕頂聰明之人了,那麼就讓我這個‘笨女人’來考考你如何?」

「懶得理你,笨女人!」夏侯君燁似乎認定了自己不會輸,朝我一記白眼,便大跨步欲轉身離去。

「怕了?要逃跑嗎?」

他似乎想起什麼,停下腳步轉身看著我,問道︰「你剛剛去梅園做什麼?」

「額?」沒料到他會突然問我這個,竟不知該怎麼回答。

許是看我又愣在那里,夏侯君燁一臉無奈,揚起冷漠的小臉,沒好氣道︰「無藥可救!你還沒告訴我,你是哪宮的?」

「琉璃宮!」這回我反應頗快。

「你叫什麼名字?」

我朝他揚著一張燦爛無比的笑容,道︰「春兒!」

「你會舞劍麼?」

「額?」

「明日未時你到梅園來!」

說完頭也不回轉身離去。快行至宮中,見春兒急匆匆朝我奔來,滿臉焦急之色︰「小姐跑哪兒去了,叫春兒好生難找?」

「到處逛了逛,一時忘了時辰!回宮吧!」

「皇上來了,等了小姐一個時辰!剛走!」春兒低著頭小心翼翼地說著,時不時拿眼角覷向我。

「可說了何事?」最近夏侯南常常來琉璃宮,只是我一次也未見到,並不是我湊巧不在,確切地說是我在躲他,每次他來,我都會尋一些由頭,避著不見,看他落寞離去的背景,心中不忍,索性出宮信步游走,眼不見心淨!

「沒有!」春兒心有不解,猶自說著︰「小姐為何這般躲著皇上?別人唯恐皇上不來,小姐倒好,皇上每次來,小姐都把皇上往外推!」

看著此時的春兒,我突然想起了木蘭,木蘭也曾如她這樣問過我,「小姐為何這樣對待楊公子?」唯一不同的是那時他是楊玄,我是秦不惟,楊玄只有一個秦不惟。而現在,他是皇上,我是蘭嬪,皇上有三千後宮,蘭嬪只是其中之一。若木蘭當時能預知我現在的境況,恐怕便不會那樣問了吧?我只不過比別人看的通透而已,所以每日裝作不在意,不去看,不去听,便以為不會心痛,不會難過,只是忘了,所謂的眼不見心淨,那不過是自欺欺人罷了,若果真看得通透,又何需故意逃避而不敢面對?

翌日支開春兒如約來到梅園,遠遠便見一個瘦弱的身影立于梅樹下,凝神望著遠處,一時竟未發現我的靠近,看情形似乎已經站了許久。

「你會舞劍麼?」夏侯君燁揚了揚手中的木劍,遞于我的手中,仿佛肯定了我會舞劍一般。

只是要我在一個小孩子面前跳舞,我怎麼覺得那麼別扭呢?

「以前母後常常舞劍給父皇看,就在這梅園!」夏侯君燁寒冷地眸子此刻因沉浸在往事里漸漸溢上溫暖之色,沉默片刻道︰「只是,後來,再沒見過!」原來在他的心里,並不像表面那樣排斥他的母後與父皇,不過是因為生在帝王家,反而沒有尋常百姓家的合家之歡,其實他是很期望得到夏侯南和皇後如普通父母的關愛吧,只是不知是何事讓他們之間彼此這般陌生。

忽聞一陣輕微地腳步聲傳來,還未轉頭,便听夏侯君燁恭敬地垂首道︰「七皇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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