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聞一陣輕微地腳步聲傳來,還未轉頭,便听夏侯君燁恭敬地垂首道︰「七皇叔!」
我突然揚起一抹促狹地笑,提起手中的木劍,在夏侯逸渾然未覺之下,朝身後的他直刺過去,道︰「看劍!」,夏侯逸的反應比我還快,稍偏頭,輕松躲過我那一劍,我遂反轉手腕,橫劈過去,卻見他右手微揚,一把扣住我的手腕,掌心用力,只覺手心一麻,那把木劍便應聲落地,激起地上花瓣片片旋轉輕揚。我心中不服,彎身撿起木劍朝他耍賴道︰「重來,剛剛我只用了三成力,才讓你得逞,這次我會用全力!」
夏侯逸心情格外的好,大笑道︰「見過耍賴的,但沒見過這般賴皮的!小小女子,臉皮夠厚。哈哈~」
我沒好氣的白了他一眼,道︰「你怎會來這兒?」
「這梅園是我的,我如何來不得!」
正欲說話,卻听夏侯君燁的聲音冷冷地想起︰「你們兩個認識?」
「那個,我們——」我一時語塞,竟不知該如何解釋,愣在那里手足無措直向夏侯逸遞眼色,那家伙全然不理會我,索性將頭撇向一邊,怡然自得的看著周圍的景色。
「你不是宮女!」
「其實我——」
「你不用再絞盡腦汁想著如何欺騙我,我會自己查出來!」說完再不看我一眼,轉身離去。
「今年的梅開的似乎格外早!」夏侯逸身姿挺拔,一襲白衣如謫仙般立于一株梅樹旁,俊美的臉上一抹溫和的笑,沉浸在滿園金黃之中,飄逸出塵。
我款步上前,與他並肩而立,望著眼前滿園麗景,一時無話。忽覺臉上微涼,抬眼瞧去,卻是片片如絮雪花紛紛揚揚飄落下來,初時甚小,落入掌心,轉瞬便消失不見。片刻後已是鵝毛大雪,不過瞬間,四周皆是一片銀裝素裹,與園中之梅相映,「有梅無雪不精神,有雪無梅俗了人。日暮詩成天又雪,與梅並作十分香」,終于明白為何這兩日只覺得這梅園似乎少了些什麼,現在倒是通透了。望著一旁的夏侯逸,忍不住「撲哧」笑出聲來,此時他的發上、肩上、眉上盡數被白雪覆蓋,已看不出他本來的面目,想來我此刻的樣子也好不到哪里去!
「呯!」忽覺臉上一痛,頓時一股寒意直向我襲來,我拿眼狠狠地瞪著此時正幸災樂禍一臉玩笑地看著我的夏侯逸,一時玩心大起,蹲子捧起一把雪在手中揉捏成團,使出全力向夏侯逸擲去,他也毫不留情,我連連中招,而手中擲出去的雪團卻一一被他靈巧避過,我氣得鼓脹著臉,耍賴的拉著他的衣襟,抓起一把雪便往他的臉上抹去,不料腳下一滑,兩人皆倒在雪地里,也不起身,索性躺在那里,對視著哈哈大笑,一掃平日的愁悶,心里豁然一片明朗。
這樣的情景似乎似曾相識,只覺莫名熟悉的緊,卻怎麼也想不起來。疑惑地看向一旁的夏侯逸,正好對上他墨黑的雙眸,如深潭般仿佛瞬間便能把我吸進去,我駭得羞紅了臉,慌忙起身,再不敢看他。
「你,還好麼?」
「很好!」自那日他抱病去看我,隨後我便入了宮,我們再也沒見過,只道他在府里安心養傷,不曾想今日會偶然遇見。
「我母妃嗜梅如命,父皇為了討母妃的歡心,命人一夜間建成了這梅園供母妃賞玩!」夏侯逸淡淡地說著。原來當今的淑太妃便是先皇的梅妃,曾經集萬千寵愛在一身的女子,不知為何會幽居深宮,寂寥一生!世人只道是後來的栗姬成為先皇在位時的最後一位寵妃,只是這其中的故事又會有幾人知?
「嗔兒,皇兄也有他的身不由己,你多體諒他!」
我怎會不體諒呢,若不是早就看透,我也不會在他寵愛別的女人時這般冷靜。
「天若遂人願,我只願能平安終老,了此一生!」什麼仇恨報復,我本不在意,不過有個借口可以進宮,可以陪在他的身邊,哪怕遠遠看一眼就好!
大雪依舊,寒風陡然凌厲,視線所到之處皆白濛濛一片,看不清楚;雪花打在臉上,生疼,融化地雪水順著臉頰、脖頸浸入衣領,腳上單薄的軟金繡花鞋早已濕透,我卻渾然不知,麻木地走在回宮的路上。若我願意,我絕對可以成為這後宮之中獨一無二的寵妃,可是,即便是寵妃又怎樣,也不過只是寵而已,跟愛情無關,爹爹說的對,我跟我娘太像,都太執著,即使傷了自己也不想委曲求全。不是不在意,只是因為太在意了,不想把我美好的愛情扼殺在這深宮中,執著的以為至少這樣還可以保全一份美好的回憶。
遠遠便見春兒站在宮門口搓著手焦急的左顧右盼,看見我來,一臉擔憂的跑上前來,鼻子、臉頰已被凍得通紅一片,抓著我冰涼的手放在嘴邊哈著熱氣︰「小姐,這般冷的天怎麼還穿這麼少!快進屋去,奴婢已經給你烘了暖盆,你且先暖和暖和!」說完將我身上的積雪拍下來,攙扶著我進屋。
甫進屋便看見沈清秋一臉笑意地望著我,忙上前笑道︰「惠妹妹怎麼會來?」轉頭朝春兒假嗔道︰「這丫頭也不懂事,妹妹來了也不知通知我一聲,倒怠慢了妹妹!」
沈清秋掩嘴笑道︰「越發得了便宜還賣乖,姐姐去了哪兒他們這幫奴婢哪會知道,出去尋了也尋不到,倒叫妹妹在這里好等!」說完靠近我的身上,朝我一陣猛嗅,臉上的笑越發深邃道︰「姐姐身上好香,聞起來倒像是梅!」
我止不住的戳她︰「就屬你的鼻子通靈,我在宮里信步走著,無意間發現一處梅園,只小站了一會兒,你也聞的出來?」
沈清秋被我咯吱的滿臉通紅,咯咯直笑,連連告饒道︰「呵呵,姐姐饒了妹妹吧!」
這樣鬧了會兒,身上漸漸熱呼起來,便進內殿換了身干爽的衣衫,轉身出來輕笑道︰「今日可有什麼事情麼,這麼大的雪還讓你親自過來?」
沈清秋輕抿一口茶道︰「有一件奇事說來與你听听!」
春兒將弄好的手爐遞過來,攏在我的懷里,躬身退在一旁,沈清秋隨意道︰「今日柔嬪無意間沖撞了皇上,皇上一怒之下將她禁足三月,並降為庶六品小儀!」
柔嬪?那個楊柳腰身、濃妝艷抹、盛氣凌人的美麗女子,曾于朱鳳宮前羞辱我的溫靜柔,因皇後的提拔而讓皇上寵幸,雖只是一個縣丞之女,卻在半年之內由庶八品寶林晉為從五品嬪,可見曾經榮寵之深,只是後來皇後失寵,她也被牽連久不得見聖顏,只不知今日為何突然被降?
「听說她因授意宮女太監在宮里散播姐姐的謠言,被皇上查明,所以才會落得今日下場。」
「這種事妹妹可別胡說,不知的人還以為是姐姐我挑撥的呢!」
「哼,這也是她咎由自取,仗著有皇後撐腰,整日作威作福,不知收斂!」
「妹妹今日的話似乎多了!」我端起一旁的茶盞,隨意道。沈清秋一向是個內斂少語、穩重自持之人,不知為何今日這般隨意,莫非——我疑惑地看著她,將腦中一閃而過的想法揮散掉,許是我多想了!
大雪連著下了三日方歇,天甫放晴,連悶了幾日的我便迫不及待地朝梅園奔去,不過幾個轉彎就將緊跟在身後的春兒甩開,閃身入得園中。厚厚的白雪覆了滿園滿樹,在冬日暖陽的照射下發出冷冷銀光,霎是奪目。四周一片靜謐,如天山之景,不忍破壞,一時站在那里不敢走進。
「這樣下去,可不是要凍壞了麼?」夏侯逸的聲音輕柔地從身後響起,越過我的身旁正欲抬腳步入,被我一把攔下︰「你這樣倉促而入,不就破壞了這滿園美景!」
「照你這樣一說,我們今日是不是就要站在這門口了?」
我想了想,朝他促狹一笑,道︰「你使輕功進去,為我折幾枝來,我回去插在瓶里慢慢賞,既不破壞這天然美景,又不負了我的愛梅之心,豈不美哉!」
「你這想法倒是不錯!」夏侯逸贊同的點點頭,我沒料到他竟會如此痛快地答應于我,心下歡喜,遂朝他咧開一抹大大的笑容,陡然見夏侯逸突然眯著一雙丹鳳眼,一臉謔笑,道︰「既然要去,何不兩個一起去!」說罷只覺身子一輕,便被他施展輕功騰空抱起,飛向那滿園梅枝,我登時駭得緊抱他的腰身,一臉驚恐,生怕一個不小心便會摔下去,「撲哧」夏侯逸在我的頭頂輕笑出聲,我一時氣急,伸手在他胸前一陣痛打,方解了氣,便听他戲謔道︰「再不住手,我們兩個都要掉下去!」一個轉身,我們兩個便輕巧地落在一枝梢顯粗大的梅枝上,只見夏侯逸一手環著我的腰身,左腳勾著樹枝,彎腰下去瞬間便將一枝梅折于手中,如此下去,直到我滿手梅枝,他才停住,抱著我凌空飛出梅園。
甫落地站穩,瞥見不知何時已站在門外的夏侯南,一臉鐵青,陰勢的眸子冷冷地射向此時正抱在一起的我和夏侯逸,我嚇的臉色慘白,笑容頓時僵住,慌亂地跳出夏侯逸的懷抱,與他一起躬身作揖,不敢抬頭看他。
許久,只覺雙腿已經麻木,才听到夏侯南憤怒地聲音穿透耳膜︰「來人,將蘭嬪帶回琉璃宮,沒有朕的旨意,不許出宮半步。睿王即刻出宮,無召不得入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