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後雙手扶著腰身,由如煙攙扶著緩步入內,看見夏侯南,正欲行禮,被夏侯南虛扶一把,「皇後身子重,免了這些虛禮吧!」
「臣妾听聞蘭妹妹已經醒了,所以忍不住過來瞧瞧。」皇後快七個月的身孕著實有些笨重,安卉忙找來一張軟椅扶她坐下。
皇後望著我,目露憐惜之色,道︰「妹妹可覺哪里還不舒服?三十大板就是健壯的男子也受不了,何況是妹妹這般瘦弱的人,看了都讓人心疼!本宮那里有上好的金創藥、止血膏,妹妹這里若缺什麼,盡管遣人去要!」
「多謝皇後娘娘體恤,臣妾已無大礙。太醫說了,再靜養一段時日,便能下床走動!」
「嗯,如此甚好。現在你這身邊可缺不得人。本宮來時見你這琉璃宮似乎有些冷清,宮女太監也沒幾個,明日本宮再給你撥幾個人過來!」
「勞娘娘費心!」許是因為楊澹的原因,每次見皇後都會忍不住心存芥蒡,不過皇後永遠都是這般親切隨和,倒讓我覺得自己有些心胸狹隘。想來是我多想了,或許她並不知情。
眼角余梢悄悄瞥向皇後隆起的月復部,還有兩個多月就要臨盆了,但見皇後面色紅潤,神采弈弈,並無杜太醫所說的滑胎之像。心下不免疑惑,難道那日是杜太醫危言聳听?或者是他醫術高明,保住了皇後的胎兒?倘若皇後真的順利誕下皇子,楊澹便會更加侍無忌憚,夏侯南若想除去他,只怕更加艱難。
思緒回轉間,夏侯南已起身,道「皇後,夜里風涼,朕還是送你回宮吧!」
皇後聞言轉眸對夏侯南溫柔道︰「臣妾听聞母後身體欠安,正要去永壽宮看望母後,不如皇上陪臣妾一同前去可好。」
夏侯聞聲陡然頓住欲攙扶的手,表情僵硬,面色深沉,一時看不出情愫,冷冷道︰「原來皇後此行的目的是朕?皇後還是照顧好自己,其他的事無須你費心!」
「皇上——」
「惟兒尚在病中,皇後可以回宮了!」夏侯南突然轉過身去,留給皇後一個絕決的背影。
「皇上,那可是您的嫡母啊,就算母後有天大的錯,看在血濃于水的份上,您都不能原諒她麼?」皇後似乎不肯相信自己眼前的人,仿佛他是個陌生人,聲聲叩問。
我一時不明所以,太後抱病,就算是因為我,夏侯南也不至于這般絕情,或者是因為一時心結難解,才會如此,遂撐起虛弱的身子,朝夏侯南揚聲道︰「皇上,百善孝為先,母親抱恙,做為子女,豈有不管之理。皇上貴為一國之君,一言一行天下的百姓可都看著呢!」
夏侯南听到我的聲音忙轉身溫言勸道︰「你身子虛弱,不要再說話了。」
「皇上此番拒絕可是因為臣妾的緣故?」我試探地詢問出聲,觀察著夏侯南的神情,但見他沉默不語,想來是我說對了,忍著傷處傳來的巨痛,趴在床上朝夏侯南跪道︰「請皇上治臣妾的罪!」
「惟兒,你這是做什麼,你身上有傷,快起來!」夏侯南見我行跪,扶著我的手,欲將我攙起。
我推開夏侯南的攙扶,繼續道︰「臣妾有罪。當日因為臣妾出言頂撞,才會惹怒太後,太後對臣妾施刑,臣妾心服口服。倘若因為臣妾的緣故讓皇上怪罪于太後,以至于母子心生嫌隙,豈不是讓臣妾罪上加罪,遭世人唾罵?如此,倒不如讓臣妾再領三十大板,以息聖怒。」一語完畢,我重重地將頭瞌在床榻之上,以示決心。
「你——」夏侯南聞言一時氣結,怔怔說不出話來。
冗長的一段沉默,只聞夏侯南一聲微不可聞的嘆息,俯身將我扶起。
「那麼,皇上是答應我了?」我揚起略顯蒼白的臉,急切地問道。
「你都這麼說了,我能拒絕麼?」夏侯輕笑出聲,寵溺的輕刮我小巧的鼻尖,我登時羞得面紅耳斥,示意他皇後還在。
皇後一時駭的手足無措,尷尬地拿錦帕輕試著嘴角,笑道︰「還是妹妹的話管用。」
「臣妾不過據實以告!」我恭敬的垂首,夏侯南為我掖好被角,不經意地俯在我的耳邊,壓低聲音道︰「你這般不知輕重,什麼罪都往自己身上攬,就不怕我當真給你三十大板?——只此一次,下不為例。」
我一時听得不太清楚,疑惑地抬眸,夏侯南已迅速的轉身,大步離去。
皇後看向我,道︰「如此,妹妹安心靜養,本宮就不打擾了!」
我猶自呆愣著,回想著剛剛夏侯南的話,還有他離去時嘴角邪佞的淺笑。
木蘭走近床塌,見我未睡,拿著蔣文成留下的白玉膏,道︰「奴婢給小姐上藥吧!」語畢在我臀部受傷處輕輕涂抹,登時便有一股清涼傳遍全身,消減了不少疼痛,果然是上好的膏藥。
正閉目養神間,突聞木蘭尖叫道︰「啊——小姐,——」
我疑惑地轉首看向驚愕的木蘭,「怎麼了?」
木蘭顫抖的手指著我的後背,淚眼迷蒙,哽咽道︰「小姐,你背上的傷——這——怎麼回事?」
這傷還是上次在帝都郊外被人追殺留下的,想來當時處理不當,才會留下傷疤,木蘭對此事一無所知,遂隨意道︰「不過一道傷疤,看把你嚇得!早就好了,沒事!」
木蘭已然泣不成聲,哭得滿面狼藉,驚得春兒和安卉兩人疾疾奔進房內,齊聲問道︰「怎麼了?」
春兒為我檢查傷口,安卉安慰著木蘭,眾人一時亂作一團,我抬手輕輕撫上木蘭臉上的傷痕,蔣文成醫術果然精湛,木蘭臉上猙獰的傷疤早已不復存在,只留一片一片的火紅印記,雖與原本的容貌有天壤之別,倒也不似之前那般恐怖,「與你遭受的痛相比,我這一點傷算什麼!木蘭,如果可以,我真想用自己的命換你一生平安!」
「小姐——」木蘭聞言愈加哭得不能自拔,我一時無措,笑道︰「可見那傷疤有多恐怖,把木蘭嚇成這樣!也罷,我記得上次睿王送給我一瓶膏藥治疤痕很有效,在櫃子里放著呢,你去拿來給我抹上,過上兩三個月定能完美如初、白玉無暇,可好?」
木蘭聞聲破涕為笑,道︰「小姐還有心思開玩笑!奴婢這就去取來,小姐這麼美的肌膚可不能有一點瑕疵!」說完轉身離去,不過片刻便返回,手里多了一個白色瓷瓶,笑道︰「這可是寶貝,還好留了一大半,足夠小姐用了!」語畢小心翼翼的在我背後涂抹著。
我轉頭看向一旁的安卉,問道︰「太後病了幾日了?」
「主子受刑那日便病了,距今已有十日!」
「我睡了這麼久?」這麼說太後也病了十日?可是想起那日昏迷前太後似乎身體康健並不像是生病之人啊?我迷迷糊糊中記得好像是夏侯南去了永壽宮,遂道︰「那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那日奴婢久不見主子回宮,便私自去承乾宮打探,常公公說主子早已回宮,奴婢聞言心中焦急不安,遂命人四下尋找,久尋不到,才敢稟明皇上,皇上當時便去了永壽宮,見到主子渾身是血、昏迷不醒的躺在地上,龍顏大怒,與太後大吵了一架,皇上帶走主子以後,太後便昏倒了在永壽宮。」
「小姐,你不知道,當皇上看到奄奄一息的小姐時,臉都黑了,那眼楮里好像能噴出火來,可春兒還是能看見皇上眸子里對小姐的心疼與憐惜,皇上抱著小姐的手都在顫抖,小心翼翼的,仿佛捧著稀世珍寶般,看的春兒的心都是疼的——」春兒似乎並不滿足安卉的回答,意猶未盡的補充著。
只是此刻我的心思並不在這里,大吵一架?問道︰「太後病的這幾日皇上可有去看望過?」
「這——」安卉聞言頓了頓,不自在道︰「主子高燒不退,昏睡不醒,皇上日夜相伴,寸步不離,所以並未探望太後!」
怎會如此?怪不得皇後今日會來,想來是想讓我幫他勸服夏侯南,她真真是用心良苦。
安卉見我心中不快,忙道︰「主子不必掛懷,皇上已命太醫前去診治,太後的病情也有所緩解,況且今晚經過主子的勸說,想必皇上此刻已經身在永壽宮——」
瞥見安卉欲言又止,遂道︰「有什麼話盡管說,你什麼時候也這般謹慎了!」
「皇上——將太後軟禁在了永壽宮!」
什麼?我聞言著實吃驚不小,就算太後責罰我有錯,但也不至于如此。
「當日皇上執意帶走主子,太後不肯,極力阻攔,況且宮中禁止動用私刑,皇上一時氣憤,便下旨要太後呆在永壽宮安心禮佛。」
名為禮佛,實為軟禁!我直覺此事並沒有那麼簡單,單憑太後不肯放人動用私刑便將其軟禁,著實說不過去。就算宮中禁止動用私刑,但貴為太後,要想整治一個低等妃嬪,說動用私刑豈不是太過牽強?疑惑地看向安卉,總覺得她對我似乎有所隱瞞,只是一時也想不通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