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我昏迷之時口中不斷念著木蘭的名字,夏侯南便將木蘭以宮女的身份安插在我身邊,日夜相伴。為防再有此類事情發生,索性將唐漢虎也撥到我的琉璃宮,寸布不離的守護,一時琉璃宮中宮女侍衛人數增倍。
翌日醒來剛送走夏侯南,正欲躺下,瞥見沈清秋悄聲掀簾入室,忙喚了安卉前去攙扶,疑惑道︰「清兒,采薇呢?怎麼不讓人跟著?」
「來的路上突然想起給姐姐做的軟墊忘了拿,就讓她回去取了。」
「這宮里那麼多人,哪用得著你為我操那份子心,你且照顧好自己就行了!」
「我左不過閑來無事。去年除歲之時皇上賜我的白狐裘一直沒舍得穿,前兩日姐姐昏睡,我便把它找來,墊了些進貢絲棉進去,制成一個方形軟枕,特別柔軟舒適,姐姐一定會喜歡!」
「我喜歡的不是那東西,而是你的心意。」
「其實那天的事我也略知一二,姐姐也不必放在心上,皇上軟禁太後並非全是為了姐姐。」沈清秋故意頓了頓,微挑秀眉,看向我繼續道︰「我听聞皇上與太後之前便已有過結,表面上雖親切有禮,其實早已沒有了母子之情——」
聞言我一陣驚愕,果然安卉對我尚有隱瞞。只不知安卉為何不願為我道出實情,其實這件事本也沒有什麼,不過總覺得事情並非表面上如此簡單,不然憑安卉的聰慧絕不會特意隱瞞于我,遂問道︰「你可知是為了什麼?」
「這我就不知道了。我听聞姐姐為了太後,向皇上請罰?」沈清秋無奈的假嗔道︰「姐姐當真糊涂了嗎,這剛受了傷,也不怕丟了自己的小命!」
我這麼做是因為我料定夏侯南不會答應,這便是受寵的最大好處,不管你說了多麼嚴重的話,做了多麼荒唐的事,都不必擔心會被責罰。
「傷口還疼嗎?太後最忌的就是妃嬪專寵,怕狐媚惑主,擾亂朝綱。姐姐雖有皇上相護,以後還是小心為好。」沈清秋的聲音漸次低緩,清澈的眸子瑩光閃爍,頰上一抹不正常的潮紅,疑惑的伸出手去,甫觸上她的額頭,驚地起身,卻不料牽扯到身上的傷,「 ——」突如其來的疼痛駭的我一時不穩,重又摔回床塌上,緊皺眉峰,月兌口道︰「清兒,你在發燒?」
「主子!」安卉見狀忙上前扶著我。
「安姑姑,送惠小主回頤和軒,再去請太醫過來為小主診治。」轉頭朝沈清秋厲聲道︰「你也太大意了,再這樣下去就算我有心也力不足!」
沈清秋見我當真生了氣,忙寬慰道︰「都是我不好,害姐姐為我擔心。我不過偶染風寒,待太醫來了為我開個方子吃了藥便會好的,倒是姐姐,切莫再亂動牽扯到傷口。你好生休息,我過幾日再來看你!」
「奴婢之前在門外見過惠小主,不過那時皇上還在,惠小主又回去了!」春兒小心翼翼的為我更換手上的繃帶。
怪不得方才見她表情極不自然,想來她是見夏侯南回去了,才敢進屋。
「春兒,明日你去將皇上賜的那些人參、鹿茸什麼的,揀好的給惠姬送去,告訴她讓她安心養病,不用費力來看我!」
春兒看起來有些不情願,但又不便反駁,只好頷首︰「是!」
不過稍時,安卉已返身回道︰「惠小主並無大礙,已經服了藥睡下!」手里捧著一個包裹,行至塌前道︰「這是惠小主給主子做的軟枕,說主子若覺得趴著胸前硌得話,就把這個墊在下面。」
「安姑姑,你在宮中也有些年頭了,可知皇上與太後有何過結?」
「主子的事做我們奴婢的也不太清楚。」安卉恭敬的垂首,不卑不亢。
「哦?——」我知也問不出什麼,遂揚了揚手,道︰「你們都下去吧,我休息片刻。」
安卉素來行事謹慎,心思細密,在宮中的時日又久,進退得宜,只是不能為我所用,或許她忠心的人只有夏侯南——
夏侯南每日下朝都會過來陪我,有時為了方便,索性將我休憩的暖香閣一側裝成簡易的書房,日常政務皆在我的琉璃宮中進行,每次醒來睜開眼瞼穿過層層紗縵,都能看到夏侯南埋首在堆積成山的奏折里,或蹙眉深思,或揮筆如毫,窗外柔和的光線,透過窗稜,在夏侯南的身上鍍上層層光暈,讓他如身在仙境里,迷幻而美麗,那樣平靜而和諧的相處,讓我只想就這樣一直病下去。
連著將養了半個多月,傷口已經愈合,漸漸能下床走動了,閑來無事,便自己動手做了一個紙鳶,是一只彩色蝴蝶,張著碩大的翅膀,蝶羽上別出心裁的畫了一朵粉色桃花,遠遠望去,翩然若飛。看天氣不錯,便張羅著一起去太液池畔放風。木蘭面露擔憂,但終抵不過我的軟磨硬泡,一路提心吊膽,生怕我摔了跟頭。唐漢虎亦步亦趨,與我總保持著適當的距離,只要有我的地方,準能看到唐漢虎挺拔剛毅的身影。
四月的太液池楊柳依依、暖風習習,密密麻麻的荷葉遮住了水面,微風過處,宛然有了一道凝碧的波痕,逐浪遠去;又如亭亭的舞女的裙,蕩漾漣。我就站在這綠意盎然的春天里,呼吸著春雨過後泥土的芬芳,刺並蒂蓮花的粉色軟底繡花鞋踩在軟軟的青草上,任風溫柔的掀起我的裙角,拂亂我鬢邊的幾縷碎發,感受著深宮中難得的清靜舒適,整個人猶如身在桃源,飄飄若仙。
我靜靜地立在那里,看著春兒與幾個宮女在草地上歡快的奔跑,銀玲般的笑聲傳遍四方。
眼角余梢瞥見常晉朝這邊急急奔來,額上汗珠淋灕,寬大的袖口隨著他的奔跑,在風中形成一個碩大的布袋,與他瘦小的身子形成巨大的反差,遠遠望去似要將他裝進去般。到我跟前已氣喘吁吁,一句話也說不完整︰「哎喲喂,我的蘭主子——可算找——到你了,皇——皇上——在琉璃宮等著吶!急著要您——快回去——」
「何事?看把你急的!」
常晉漸漸喘過氣來,烏黑的眼珠子在眼眶里滴溜溜地轉著圈,白女敕的臉上盡是諂媚的笑,恭敬道︰「這奴才可不知了,不過——,今日皇上心情大好——」
「噗——」我輕笑出聲,以前怎麼就沒發現他這般圓滑,「好了,我這就回——」話未完,抬眼見夏侯南一襲玄色長袍正大步朝太液池走來,一干宮女太監委隨其後,許是因為跟不上他的步伐,腳步零亂無章,不過片刻,便已到我跟前。
深邃黝黑的眸子,望著我柔情似水;俊朗如星的面上泛著一抹淺淺的笑,微微勾起的嘴角,邪魅而妖嬈。
「參見皇上——」常晉驚愕的看著我面前的夏候南,疑惑道︰「皇上,您不是叫奴才出來尋蘭主子麼,怎麼親自來了?」
「你們都退下!」夏侯南揮開一眾人,只與我攜手並肩漫步在太液池畔,柔和的風拂在面上麻麻的癢,伸手輕撫,莞爾笑道︰「今日可是有什麼喜事,如此高興?」
「護國公已經著手啟程回京,如果順利的話,下個月便可詆京,我知你思親心切,所以今日一得到消息便來告知于你。」夏侯南溫和笑道︰「你說這算不算喜事?」
爹爹要回來了麼?這的確算是喜事,不單單是因為爹爹不必再受嚴寒之苦,離鄉背井,更重要的是爹爹不負皇恩,完成了使命,為夏侯南解決了一件心事。只是楊澹那邊並沒有預料中順利,夏侯南命他徹查賑銀丟失一事,結果查出是負責押運的李長生將丟失的那筆賑災之銀私自扣下,歸己所有,但令人不明的事,人犯既已查出,應將其押回京都,由夏侯南親自定罪,卻被楊澹私自處死,楊澹上奏說李長生極力反抗,在押解回京的途中企圖逃獄,被追上的士兵錯刀誤殺,此案便不了了之。我私以為李長生是楊澹的門生,他一個小小從事不可能如此膽大包天,私扣賑銀,必定是受楊澹指使,楊澹見東窗事發,便找個替罪羊,然後殺人滅口,死無對證。我能想到的,夏侯南必定也能想到,夏侯南一心想要削弱楊家勢力,是絕對不會放過這個絕佳的機會的,只不知為何他還能這般氣定神閑,無動于衷,只簡單的以失職之罪,罰了楊澹半年俸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