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石嶴 商品乎 禮品乎

作者 ︰ 施松岳

商品乎禮品乎

西班牙安德魯斯福耐爾斯著

昔日輝煌的卡格拉港如今滿目淒涼,多半建築物已經破爛不堪,這里的居民處于最被人瞧不起的社會底層。只有幾艘非常破舊的船棲息在港口,船里擠住著以航海為生的社會浮渣。

港口旁邊有條破船,這就是「快樂酒家」。特奧多羅.蒂拉多和艾爾弗蘭多.拉莫斯是兩個麻木不仁的酒鬼,衣衫襤褸,經濟拮據,正在為擺月兌這樣的困境絞盡腦汁。

「哎,唯一的辦法是去搶一家銀行!」特奧多羅最後說。

「可惜我們手上沒有槍,做起來沒那個膽。」艾爾弗蘭多拒絕了他的建議。坐了一會兒,兩人一言不發。他們本已搞糟了的身體需要酒精刺激,渴望和精神痙攣折磨著他們。

此時,三個滿臉橫肉的法國水手到達港口,並在這兩個酒鬼旁邊走過,不屑一顧地徑直走進「快樂酒家」。

「試一試,到他們那里去白喝一杯怎麼樣?」特奧多羅提議。

「行,試一試沒關系。」艾爾弗蘭多說。

簡陋的小客棧到處都結滿了灰塵和蜘蛛網、鐵錨和船舵,原來潔白的牆壁被歲月的煙塵燻得不成樣子。

「先生,能請我們喝一杯最便宜的葡萄酒嗎?」兩個酒鬼用謙遜和乞討的口氣問。

「滾遠點!混賬東西!」

他的態度是如此嚇人,兩位趕緊溜之大吉。

「小氣鬼,」艾爾弗蘭多走上大街時才敢對他原來寄予厚望的布施者這樣哼哼。

特奧多羅.蒂拉多在地上撿了個香煙,點上火,深深地吸了一口,把它遞給同伴。他們又回到破船後面。突然,艾爾弗蘭多盯著伙伴興奮地說︰「嗨!你知道我們該干什麼嗎?去把小女孩——埃斯珀蘭西賣掉。」

「伙計,這樣干你能忍心?」特奧多羅驚奇地問。

「哎,不管怎麼說,她不是你生的女兒,也不是我的朋友。」

「喬安娜會殺我,她把孩子看成自己的命根子!」

「不能讓她發現是我們干的,只要干的時候確實不給人看見就成。孩子失蹤是每天都有的事兒。」

「話倒不假,可是誰會買她呢?」

「這不成問題,阿倫索家肯定要。」

「恩卡娜到他們夫婦的別墅里做清潔工,他們確實沒有孩子,而且拼命想要一個,幾次三番地托她想想辦法。她們家里有的是錢。」

「艾爾弗蘭多,你估計我們可以得到多少錢?」

「我也搞不清,大約很多吧。」

特奧多羅突然一想,頭腦里的惡魔與他進行了一次較量,惡魔贏得了勝利。

「行,干就干唄!」他說。

幸運之神的眼楮經常是瞎的,一頭撞在兩個惡棍身上。當女孩的母親喬安娜為生活去叫賣,累得不成樣子,白天昏睡的時候,他們去找養女孩的老太婆曼紐拉。

「給埃斯珀蘭西一塊面包,使她安靜點,別哭。」艾爾弗蘭多咬著同伙的耳朵說。

這個方法確實奏效,埃斯珀蘭西微笑著,對這兩個惡棍非常親熱,還舉起雙手要特奧多羅抱,並且擁抱著他,還輕聲輕氣甜甜地說︰「爸爸,出去玩,好嗎?」

「好!好!」惡棍壓低聲音回答。小女孩的溫情怎能使這個完全失去同情心的家伙產生隱側之心呢?

沒多久,兩個惡棍到達目的地,居民區中的一幢豪華別墅。艾爾弗蘭多按響門鈴,不一會,一位年輕而頗具風韻的女人出現在門口,她帶著疑惑的神色問他們有什麼事兒。

艾爾弗蘭多假裝仁慈吱唔道︰「我是恩卡娜的朋友,她每天到你這里來做清潔工。不記得我了,瑪來加夫人,上次我坐朋友的大車來,要走了您丟掉的一張沙發?」

「哦!是的,我記起來了。」那位太太說。

「嗯,我們到這里來想問問您是否要這個小女孩?」狡猾的艾爾弗蘭多探問。

瑪來加夫人第一眼就被埃斯珀蘭西的甜美笑臉所吸引,尤其是黑溜溜的眼楮和迷人的笑臉中帶著的羞澀和不安。

「這是我朋友的孩子,」艾爾弗蘭多給特奧多羅點點頭繼續說,「有個女人與他一起住,他們很窮沒有能力照看這個小東西,因此才決定賣掉她。」

埃斯珀蘭西主動地把胖胖的小手伸向瑪來加夫人。她抱起她,緊靠上自己的胸脯便感到一陣溫熱,這小東西身上不可抗拒的力量打開了瑪來加夫人母愛的閘門。她直爽地問︰「你們要多少錢?」

「嗯,隨便,瑪來加夫人。我們窮人生活實在太苦,盡量多給點吧。」

夫人雙手抱著女孩走進屋子,沒過幾分鐘手里便拿著一疊鈔票回來。

「家里只有這點錢,」她解釋道,「夠嗎?」

兩個酒鬼連連點頭,可悲的眼楮里閃爍著貪婪的光。

「你們得簽有關的文件。」瑪來加夫人說,她的眼神里好像產生了新的憂慮,「明天,我叫律師把文件準備好。」

「那麼,我後天過來,夫人。」這位‘父親’向她保證說,但又不知道他自己在說些啥。

瑪來加夫人目送這兩位流浪漢離開,厭惡和感激交織在一起。然後她深情地看了一眼埃斯珀蘭西,用顫抖的聲音說︰「可愛的小寶貝,我要讓你變成一位公主。」

特奧多羅和艾爾弗蘭多一路小跑,到達‘快樂酒家’時幾乎是上氣不接下氣了。

「來瓶葡萄酒,兩只杯子。」他們對著酒保喊道。這酒保長得十分壯實,胸脯寬闊,手臂上重疊著多毛的肌肉群。

酒保要他們預先付款,特奧多羅便把一張票子扔在油膩膩的櫃台上。

「哪里搶來的?」酒保疑惑地問。

「你女乃女乃那里!」老家伙開著玩笑。

「還沒那個種!你們倆最好還是少油嘴滑舌,否則看我怎樣把你們扔到大街上。」

兩個酒鬼找到屋角里的那張桌子,高興得像饞貓偷到了鮮魚,一聲咕嚕第一杯酒便進了肚。

「哦!世上最美妙的東西是酒。」

「是的。沒有別的東西可以與它相比。」

午夜剛過,她感到胸口一陣惡心。這種感覺還是早在十三歲那年首次感受過。那時,她的叔叔*了她。喬安娜走到她破舊的門房,發現老太太曼紐拉在大哭。抽泣中老太太解釋說,她只打了個盹,醒來便發現埃斯珀蘭西的床鋪空了。

猶如一聲野獸般的怒吼沖出喬安娜的喉嚨,致命的絕望襲擊著她那顆疲憊的心。

「哦!不!不可能是我美麗的陽光,」她悲嘆著,「在這個腐朽的世界里,她是我的一切。如果她有什麼三長兩短,我就沒法活下去。那個該死的特奧多羅來過這兒嗎?」

「沒有!從早晨起我一直沒見到過他。」老太婆回答。

「可能是他把我的小寶貝帶走了,我警告過他。」

「他不會關心小姑娘的。」老太婆爭辯著說,但見到喬安娜那股從來不曾見過的瘋狂,又覺得很害怕。

二話沒說,喬安娜抓起手提包沖出門去,她那十分破舊的高跟鞋蹬得地面‘得得’直響。跑過一家又一家特奧多羅常去的酒店,找這個曾經出于同情和他成了家的男人。

最終,她發現他與老搭檔艾爾弗蘭多果然在‘瘋鐵錨’酒店里,兩人喝得很多,已經爛醉如泥。她抓住特奧多羅骯髒夾克的衣領,拖著他的腳︰「埃斯珀蘭西在哪里?你把她怎麼啦?蠢貨!」她的一口唾沫吐在他傻呼呼的臉上。

「什麼?我啥也不知道!」他含混地說著,竭力裝成無辜的樣子。

被絕望驅使的喬安娜瘋狂地揍了他,他的鼻子和嘴角開始淌血。一直打到她自己喘不過氣來才停手,然後她拉開手提包,取出一把經常帶在身邊的小刀架在特奧多羅的喉管上,此時,艾爾弗蘭多方才嚇醒了酒,立即起身溜之大吉。

「從實招來,否則讓你吃刀子!」喬安娜逼著他,這是不能延誤的威脅。

鋒利冰冷的刀口壓著他的脖子,奇跡般地使特奧多羅的醉意消散得一干二淨,他結結巴巴地承認了自己的罪行。

酒店內六、七位其他顧客和酒保都呆在一邊任憑事態發展,因為他們知道局外人上去勸阻是危險的。

「假如你騙我,我回來一定割斷你的喉管!」喬安娜說。

她很快找到了那幢別墅,和恩卡娜鬧翻之前,喬安娜幫她一起清掃過房子。

瑪來加夫人和她丈夫薩瓦道听著喬安娜的敘述十分感動,但是涉及到歸還小女孩時又顯得顧慮重重。

「夫人,請你仔細地考慮一下,」他們辯解道,「我們非常喜歡小埃斯珀蘭西,你想一想,我們這麼富有,完全可以為她提供一切。」

「對不起,決不能!這樣我就沒法活下去,」喬安娜淚流滿面地回答,「她是我今生今世唯一的希望。」

「那就好吧,那就好吧,別哭哭啼啼,我們把埃斯珀蘭西還你就是了。原諒我們,她是多麼討人喜歡的孩子。我們對她非常好。」

他們領喬安娜走到一個迷人的房間,埃斯珀蘭西正在一張小床上熟睡。看著女兒這樣優美的環境與她破爛的家相比真有天壤之別。喬安娜的腦海里反復思考著一個問題︰是否為了女兒應該放棄自己的要求?但是這樣想法只是一閃而過,她無法放棄這束微小的陽光,否則,世界就會暗淡無光。她小心地抱起熟睡的埃斯珀蘭西,輕柔地壓在她豐滿的胸脯上。

「明天,我把這件美麗的睡衣送回來。」她說。

「那倒不需要,算我們送的禮物吧。請你帶小埃斯珀蘭西常來這里走走,我們非常高興能再見到她。」

盡管夫妻倆的語氣是那樣誠懇,但是喬安娜的回答仍舊沒有妥協︰「我們會再見面的,但是我不能向你們承諾什麼。」

夜晚的卡拉奇港黑得伸手不見五指,這兒比白天更糟,更危險,夜色可以隱藏許多殺人犯。喬安娜沿著碼頭大膽地往前走去,徑直到達破舊的小貨輪「YU—TANL」號,沿著舷梯爬上甲板。這艘舊船污穢的廚房里充滿著鴉片的煙霧,在那里她發現兩位她要找的中國人,一位瘦小,剛刮過頭,另一位矮胖,留著長發和長胡子。見到喬安娜又找上門來顯得有點不悅。

「我們沒錢,」他們灰灰地說,「等明天吧。」

「我不要你們的錢,」她稍有禮貌地說,「我是來和你們做一筆生意的。」

「什麼生意?」他們半閉著眼楮顯出不信任的神色。

喬安娜緩慢地把她的打算說得很清楚。這*人用廣東話互相嘀咕了一陣便站起來不慌不忙地跟隨她走下船來。

等到太陽照在特奧多羅污穢的臉上才使他蘇醒過來。他感到頭很疼,還發現頭上有一個雞蛋大小的疙瘩。他感到納悶。好不容易睜開眼楮才知道自己在一間骯髒的房間里,旁邊滿是糞便的地板上,躺著他的老搭檔艾爾弗蘭多,他拼命地把他搖醒。

「怎麼啦?哦!我的腦袋瓜!」艾爾弗蘭多埋怨道,他模到頭上的腫塊大得像只檸檬。

「我們怎麼會到這兒來?」特奧多羅說著踉踉蹌蹌地爬近一個艙孔。「天哪!」他驚恐地大叫起來︰「這是怎麼一回事?」

沒有人答應。

「說不定我們被綁架了。」特奧多羅沖口說。

「為了什麼?我們又沒有‘血’,我們的名字一錢不值。」

他們走到門口,發現門反鎖著,便開始叫喊、捶門。立即,門口出現*人,一個瘦高,一個矮胖,看上去都很滑稽。

「閉嘴!」他們厲聲命令道。

「听著!你們想干什麼?調轉船頭,立即把我們送回陸地去!你們這樣做是要賠償損失的!走著瞧!」特奧多羅和艾爾弗蘭多抗議。

這兩個東方人揮著硬棍打斷了他們的話︰「少咋呼!你們現在是‘YU—TANL’號上的奴隸,上甲板去!」

兩個嚇得夠嗆的家伙被強行押上甲板,有人給他們兩只水桶和兩把刷子,還命令他們跪下。

「要是弄得我們不高興,就會讓你們到大海里去游一游。」打手們恐嚇他們。

甲板上的污垢有幾英寸厚,顯然以前從來沒有清洗過。特奧多羅和艾爾弗蘭多在*人的輪流監視下用力地擦呀擦,不一會,他們的手擦破出血了。稍有怨言,身上便招來一頓棍棒。

已經很晚了,也到了他們能夠忍受的極限,才得了碗出了蟲的米飯和一杯水。這是他們有生以來味道最好的一頓晚餐。

「回船艙去!」剛吃完飯,命令又下來了。

剛回到污穢的住處他們倒頭便睡,兩人實在已經精疲力竭。

「累死我了。」特奧多羅含著淚低聲說。

「我也一樣,」艾爾弗蘭多喘著粗氣,「到達港口我們一定要逃。」

「但願能活著。」

作者簡介︰

AndresFornells出生在巴塞羅那的泰爾薩,學過二年法律,後熱衷于旅行。他到過許多國家,在不少國家他住了很久,英語、德語、法語和意大利語都說得不錯。他從少年時代起一直堅持寫作,在近十幾年內寫了不少短篇和長篇小說。這些作品大多是他旅行的感受。他的短篇‘笨蛋’發表在第90期‘國際短篇小說’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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