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冷漠的望著太後,十分鎮靜的說︰「朕愛不愛她,心中是否有她,如今有何重要?她已經死了,帶著對朕的萬般恨意死了。」他的聲音中透著悲涼與傷痛,盡管他的神色如常,卻掩不住他心中的悲痛與眷戀,那雙黝黑的瞳孔中一閃而過的柔軟如水,恐怕是他今生最溫柔的神情。
太後知道已經觸動了他的心弦,語氣更加柔和,頗為語重心長的說︰「哀家知道這件事很難令人信服,可的的確確是真的,或許是慕容沁蘭命不該絕,又或許是其他奇門異術使她還陽,魂魄輾轉附身于東豫國公主的身體之中,她也親口對哀家承認了她就是慕容沁蘭,她千方百計的獲得皇上的信任與寵愛都是為了復仇。」
其實太後並不確定蒂皇妃是否真的是慕容沁蘭,目前的情形對她與流淨十分不利,當時數名侍衛與宮女親眼目睹流淨手持染血長劍指著蒂皇妃,證據確鑿,她很清楚蒂皇妃是做足了功夫要陷害流淨,且不得不佩服那個女子的心機與謀略,竟算準了在那個時候流淨會現身,她只要順水推舟便可,不僅成功將流淨治罪,更陷太後于不義。
可是,流淨不能死,她不允許任何人傷害他,蒂皇妃不可以,皇上更不可以。
為了穩住袁慕寒,為了保住流淨的性命,她決定告訴袁慕寒,他寵愛至極的蒂皇妃就是慕容沁蘭,更是他口中的那個‘慕容氏余孽’,無論這匪夷所思的事是真是假,已經不重要了,若是真,她不但可以為流淨月兌罪,更可以借此機會除去慕容沁蘭這一心月復大患,袁慕寒也不會再追問她關于慕容氏余孽一事,那個秘密就可以永遠埋葬,若是假,她會不擇手段使之成為真的。
袁慕寒陷入深深的沉默,漆黑的眸子深邃如一片汪洋,里面澎湃著驚天動地的潮水,呼之欲出,織著黑色龍紋錦繡寬袖下的手攥成了拳。
她是慕容沁蘭,是慕容沁蘭……這個忽然涌起的念頭像狂風卷著巨浪翻涌在他身體之中,讓他每一處神經無不激動不已,興奮狂亂。
不,不可能,這不可能……燃起火焰的黑眸忽又晦暗下去,體內的狂熱漸漸冷卻,這麼難以置信的事,甚至沒有一絲可信的痕跡。
太後細細觀察著他忽明忽暗的神色,知道他內心在掙扎,矛盾,猶豫,她知道他動搖了,于是趁機道,「皇上若不信,何不親自去她,或許她會否認,但是皇上也必定能尋出些蛛絲馬跡來,流淨身在大牢,插翅難飛,若皇上確定哀家所言不實,她根本不是慕容沁蘭,那時再治流淨的罪也為時不晚。」
永壽宮。
寢宮里燃著燻香,淡淡的白色煙氣緩緩升起,香氣彌漫,午後的陽光透過微張的軒窗灑落在地,屋子里充滿溫暖的氣息。
慕容沁蘭坐在紅木椅中,張開手掌讓蔚然為她抹藥,淡綠色的藥膏涂在手心,涼涼的,火燒般的刺痛瞬間緩解了許多。
蔚然動作輕柔,上好藥後,用白紗裹上,將藥箱交給一邊的夏荷,看著慕容沁蘭,欲言又止。
「夏荷,你先退下吧!」她了然的笑了笑,將裹滿白紗的雙手掩在長袖之下。
待夏荷退了出去,蔚然將窗戶關上,輕聲說︰「公主,皇上真的會殺大司命嗎?」
慕容沁蘭微微一笑,反問道,「蔚然希望流淨死嗎?」
蔚然啞然,想了一會,「若流淨一死,太後必然對公主心生怨恨,恐怕往後會處處為難公主,況且,奴婢覺得流淨並未對公主下狠手,奴婢有些不明白,他竟然對公主有殺意,為何在要得手時猶豫不決?」
慕容沁蘭抿著嘴唇,眸中光芒四溢,「因為,他的心不夠狠。」
蔚然依舊不解,正要繼續問下去,外面傳來太監尖細的傳話聲,「皇上駕到……」
「公主……」蔚然看著她,有些擔心。
她擺擺手,「不用驚慌,接駕。」
蔚然打開門,跪在門口,袁慕寒形色匆匆,闊步邁入門檻,目光緊盯著帷幔後站在珠簾內的華衣女子,「都退下,沒有朕的命令誰也不準進來。」
蔚然心中一緊,「是。」她起身,眼中布滿擔憂,望了珠簾後的女子一眼,退了出去,並將門輕輕合上。
「臣妾參見皇上。」清脆婉柔的聲音自珠簾後傳出,袁慕寒停下腳步,有片刻的失神,她會是慕容沁蘭麼?
見他站在帷幔邊,遲遲沒有靠近,她單手挑起珠簾,看著他輕喚,「皇上!」
他怔愣,盯著她美艷絕倫的容顏,傾城的臉蛋與慕容沁蘭沒有絲毫相似之處,她的臉上盈滿笑容,卻透著冰冷的漠然,而慕容沁蘭總是揚著發自內心的淺吟低笑,她的眼楮漆黑的如一片深海,望不見底,而慕容沁蘭的眼楮晶瑩剔透,清澈的猶如山間潺潺小溪,她倚著珠簾與他近在咫尺,卻仿佛隔著千山萬水的距離,跨不過去,而慕容沁蘭會在百里之外與他心牽一系。
不,她不是慕容沁蘭,不是……
他攥緊手掌,目光陰冷的朝她走去,她一驚,禁不住倒退,在退了三步之後站定了,她知道,她不能退,也沒有後退的余地。
他直直望進她的眸子里,想從里面看出點什麼來,除了轉瞬即逝的慌張,他什麼也看不到,可是他明白那里面一定有什麼東西,埋的很深很深,他根本捉模不到。
「太後說你是慕容沁蘭?」他移開膠著的目光,隨意而漠然的問。
她心中咯 了一下,她低估了太後麼?她原以為太後必定不會將此事告訴他,為什麼……腦中忽然閃過一個念頭,心中已有計較,冷笑,是她低估了太後,這招棋險象環生,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置之死地而後生。
她抬眸看著他,冷冷靜靜的說︰「皇上希望我是慕容沁蘭麼?」
他微怔,黑眸眯起,「什麼意思?」
她笑,美的不染塵埃,似山谷間清幽的蘭,「若皇上喜歡,我便是慕容沁蘭,若不喜歡,我便只是蒂皇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