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賽賽更驚訝了,催問︰「到底出了什麼事?」
機器貓說出來的事,果然讓彭賽賽欲哭無淚。
自從彭賽賽流產住院,這事就成了醫院的熱門新聞。這倒也不奇怪。一個堅持了七年的丁克突然懷了孕,又突然流了產,本身就有一點新聞性。
護士長听說彭賽賽流產嚇了一跳,又自責了好些天,怪自己做工作不夠深入細致,竟讓一個懷了孕的護士去獻血。這份自責弄得她一閑下來就自言自語,讓大伙一個勁地害怕她因此精神錯亂。
誰知新聞傳著傳著不斷變形︰由彭賽賽懷孕引伸為彭賽賽從來不是真心要做丁克。由不是真心做丁克引伸為沒有孩子是因為彭賽賽的先生有毛病。由先生有毛病引伸到是誰讓彭賽賽懷了孕,由誰讓彭賽賽懷了孕引伸到流產是自然流產還是人工流產。
眾說紛紜,歸結于一句話︰這回可有好戲看了!
事情鬧到這一步並不算完,接下來竟然又傳出彭賽賽曾經在夜班值班室和男病人幽會的丑聞。而且居然還冒出了一張男病人給彭賽賽傳情遞愛的卡片,卡片上畫著一個戴墨鏡的大米老鼠,揮舞著一桿大旗,大旗上赫然地寫著兩行紅字,寫的是:SAISAISAISAI我愛你,就像老鼠愛大米。
SAISAI就是賽賽兩字的拼音,明眼人一看就知道。
明眼人還能一眼就看出,正經八百地求愛,決不會用這種無厘頭的方式,這種方式頂多是一種帶點曖昧意味的玩笑。可怕的是,這個玩笑竟然讓那些謠傳的緋聞一下子變得真而又真,讓人不得不信。
彭賽賽的臉灰了,緊咬著嘴唇一言不發。
「還有……」機器貓被彭賽賽的樣子嚇得有點不知所措,可話沒說完,又有點如鯁在喉,不吐不快。
「你說吧,我沒事。」彭賽賽盡量平靜地說。
「這張畫是吳紅芳拿出去的,她說是你們忘在值班室的桌上,被她拾到的。」
彭賽賽苦笑了一下說︰「讓她們說去吧,人正不怕影斜,腳正不怕鞋歪。」
「那不成。」機器貓強烈反對︰「吳紅芳這麼做是侵犯人權,造謠誹謗。破壞他人名譽要負法律責任。丁克,你不能听之任之,要知道謊言重復一百次,就成了事實。」
ぐ送走了機器貓,彭賽賽盡量控制著自己的情緒,生怕母親看出來又要沒完沒了的追問。可母親還是看出來了,吃晚飯的時候,母親問彭賽賽︰「你今天好像有點不高興,為什麼?」
彭賽賽怕母親刨根問底,順口撒了個謊︰「機器貓說醫院里給表現好的人長工資,比例是百分之三,沒有我。」
母親一下子放了心說︰「嗨,我以為出了什麼大事!原來為了一級工資!至于嗎?」
彭賽賽低著頭吃飯,母親又說︰「你原來可沒這麼小心眼兒。算了算了,我好孬還有一點積蓄,你的錢不夠花,我給你。」
彭賽賽哭笑不得︰「媽!我也不是為一級工資,只是咽不下這口氣,我平時比誰差了?剛休幾天病假,就這麼對待我,太欺負人了吧?」
母親搖著頭說︰「我說過多少遍了,別老是那麼爭強好勝,憑什麼才百分之三就一定得有你呀?算了算了,好好吃飯!」
這天夜里,彭賽賽失眠了。想來想去,還是想不出有什麼地方把吳紅芳得罪了。
彭賽賽琢磨起緋聞的起因,想來想去,倒是想出了一點影子。
13號病床住了一個男病人,姓章,網名火星蟑螂,是某電影廠的美工,二十八九歲了還是單身,人很活潑又幽默,住院是因為胃潰瘍出血,血止住之後,他就沒一會兒閑得住。每天都有人抱著圖紙、報表之類的材料來向他匯報,不知底細的人還以為他是什麼大公司的老板。沒人來看他的時候,他就抱著個手提電腦坐在病床上打游戲,再不然就滿樓道找人神侃逗樂子。樓里的人不管是大夫護士還是病人,都喜歡這個大活寶。
那天是彭賽賽和吳紅芳的夜班,吳紅芳是後半夜,去休息室睡覺了,彭賽賽巡查完病房,回到值班室寫值班日志,火星蟑螂就跑來跟她聊天。其實這已經是大家見慣司空的事,病房晚上十點鐘熄燈,這個夜貓子睡不著,就總得找點事做,不管是誰的夜班,他都會跑到值班室來臭聊,開始的時候護士長還警告了他幾回,後來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懶得管了。
至于那張畫著米老鼠的紙片,彭賽賽也有印象。
彭賽賽記得那天她寫值班日志的時候,火星蟑螂坐在辦公桌對面畫畫,畫完了還拿給她看,當時彭賽賽漫不經心地掃了一眼,還為「就像老鼠愛大米」這句話笑了半天,卻沒注意那幾個英文字母拼的是自己的名字。
後來蟑螂被彭賽賽哄回去睡覺了,再後來吳紅芳接彭賽賽的班。那張畫就一直留在護士辦公室的桌子上。
人心險惡。
緋聞空穴來風,如野草一樣地瘋長。謊言重復一百次,也就成了事實。
萬一謠言傳到方登月的耳朵里,他會怎樣?肚子里的孩子已經不在了,連做DNA的機會都沒有了。
想到再有三五天就要去上班,彭賽賽有點心驚膽戰,她不知自己將如何面對所有疑惑和卑睨的目光,如何面對背後的指指點點,更不知如何面對自己的明天、後天和將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