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K!是我搞錯了!」喬治昊馬上接受批評。
彭賽賽從餐桌上拿起一支蠟燭,捧在手心,高高地舉到眼前,神情肅然,如入無人之境。
「當初,在護士加冕大會上,我們每個人都捧著這樣一支蠟燭,沒有浪漫,只有激情,我們念著希臘名醫希波克拉底的誓言,……我之唯一目的,為病家某幸福……那時候,我們每個人都只有一個希望,做個好護士,可如今……我已經沒有資格做護士了,可那不是我的錯。」
關自雲驚愕地望著似醉如痴的彭賽賽,覺得她的神情有點不對勁。
「今天是你的生日,許個願吧!」關自雲想打破沉悶的空氣,竭力用歡快的語調說。
彭賽賽長嘆了一口氣說︰「我不想許什麼願,也不想用燭光模仿別人的浪漫。這是我的燭光,我用它告別我的護士工作,告別我曾經珍愛的婚姻,告別我三十年並不成功的人生。」
氣氛變得更加凝重起來。關自雲故意大聲地笑,並帶頭唱起了歡快又通俗的《生日快樂》。眾人都跟著唱,余小粵也從臥室里跑出來,看著一群又唱又笑的大人們。
彭賽賽吹熄了手里的蠟燭,朝關自雲點點頭說︰「謝謝你,自雲。你是我一生中最可信賴的朋友。」說著又轉向方登月說︰「也謝謝你,謝謝你曾經對我的好。」說著話朝房子里環視了一周,走出門去。
關自雲頭一個回過味來,大叫了一聲「不好!」率先追了出去。
等眾人追到樓下的時候,彭賽賽已經坐上了一輛出租車,急馳而去。
き得知彭賽賽失蹤的消息,柳嬸急得老淚橫流,賽賽的母親卻不哭,眼神直楞楞地坐在床邊,一聲不吭。
醫院里為這件事專門組織了一個尋人小組,還特地在電視台和報紙上發了尋人啟示。
三天過去了,還是沒有一絲線索。
關自雲從彭賽賽遺忘在餐桌上的手機里,查找了所有的電話號碼,一個接一個地打過去,詢問對方知道不知道彭賽賽的下落,回答全是NO。
電話打給火星蟑螂的時候,火星蟑螂半天沒說話,接著,就放聲大哭起來,怪自己幾天來一直忙著生意上的事,沒和彭賽賽聯系。
可事到如今,說什麼都太晚了。
就在眾人心急如焚的時候,彭賽賽正坐在南下的火車上,默默地告別故鄉,告別親人。
曾經令人談虎色變的死亡,此刻竟變得幽遠而美麗。
彭賽賽給自己選擇的終極之地是神秘而遙遠的九寨溝。據說那里是個有野人出沒的地方,她要在那里化泥化土,化霧化煙,伴著森林里氤氳的曉風,伴著山間溪流中的月影,走向無極之路的永遠。
列車在黑夜里向前行進,上鋪的鋪位和列車的車頂只有咫尺的距離,空調的氣流盤旋下來,鋒利而冰冷,正一點點地把彭賽賽的血流降溫、凝固。
彭賽賽閉上眼楮,想讓自己的心情平靜下來,但她做不到。眼前不停地變幻著許多人的影子,有熟悉的,也有疏遠的,有相互親近的,也有彼此憎惡的。
……彭賽賽听見母親的哭聲了。也許早在幾天前,母親就有了某種不祥的預兆,那一晚,母女倆已經關了燈躺在了床上,母親突然說︰「賽賽,媽老了,沒什麼指望了,就盼你沒災沒病,高高興興的。」
又說︰「你父親那輩人兄弟三個,兩位大伯家都生了兒子,惟有我生的是女兒。所以我給你起名叫賽賽,就是想跟他們賭口氣,常香玉的《花木蘭》唱得多好哇,嗯,……」母親說著,竟然哼起了「誰說女子不如男」的唱段。
……關自雲向她走了來,還是那副自信得近乎自大的模樣,關自雲說︰「賽賽,沒有人比我更了解你了,你從小就是一個徹底的理想主義者,愛一個人會愛到骨子里去,愛一個人會愛到沒有了自己。」
是的,這是關自雲常常對彭賽賽說的話,讓彭賽賽常常分不清這話是褒是貶。彭賽賽還記得關自雲這麼說過︰「像你這麼全心全意地去愛一個人本該是天下最美好的事,但有時候也是最可怕的事。一旦愛,就要化到男人的心里、血里、身體里,太極致了。你是搞醫的,想想看,一個人的心里血里身體里要是長出的別的東西來,那是什麼?不是血栓就是癌瘤。你硬是要長進去,人家當然會拼死地排斥,要是真長進去了就更慘,結果不是被手術切除,就是一塊等死。」
此刻,彭賽賽覺得自己真像是一塊癌腫,被切割了下來,動手切割的人不是別人,是她自己。
……想起表梅竹馬的小伙伴柳四搏。
「柳四兒,你灰心嗎?」
「很灰心哪!」
「那怎麼還是一個勁地笑?」
「不笑怎麼辦?人生在世,總得樂呵呵地活下去呀。」
「你不覺得這麼活著不夠真實嗎?」
「怎麼不真實?你想想,我要是不樂呵呵的活著,蛋蛋怎麼辦?我媽怎麼辦?」
彭賽賽一陣感動,她想的全是自己,柳四搏想的卻是親人們。和柳四搏相比,自己是不是太自私了?
……還有火星蟑螂,那近乎魔幻近乎荒誕的一夜到底算不算愛?
火星蟑螂說過,如果有一天你的生活真的出了問題,希望你第一個想到的人就是我。可她最後離開這座城市的時候,竟連個的招呼都沒和他打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