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敢娶我 第二章 寧大人(二)

作者 ︰ 刀砍東風

離京時為了趕路方便,兩人並沒帶什麼行李,車廂里除了被拿去墊車輪的那張毯子,就只剩個包袱可以靠靠。

寧瓔靠在包袱上,手上捏了個餅慢慢掰著,餅子又干又硬,她就硬生生一口一口就著雨水往下咽。一邊吃,一邊想起很多從前的事,有些事想起來就覺得愉快,有些事,卻連哭都不能哭,只能和著餅子一起咽下去。

就這麼一時悲,一時喜,也不知過去多久,只覺得連手指都漸漸僵硬了。寧瓔抬眼望了望車外,黑沉沉嘈亂的雨夜,望也望不到邊,不知何處是盡頭。

仇已報,情已斷,連最後跟在身邊的阿四也已經打發走了,吃飽喝足,沒什麼心願未了,真好。

黑暗中寧大人一向淡漠的臉上竟浮起個滿意的微笑,笑意漸深,使得那張本就極美的面孔愈加光艷攝人,最後漸漸化成光芒一般籠在身上。而散發出這樣光彩的寧瓔,也像變了個人似的,明亮,愉快,驕傲,就像她原本曾經的樣子。

……

江上柳找到那輛馬車的時候正是夜最深時,如果不是手下兄弟眼尖,借著閃電裂過那一瞬,看見了水溝對面樹叢里的車轍印,恐怕這一晚找到死都不會有線索了。

來的時候遇見條岔路,再次分兵後跟在身邊的已經只有六個人,但是江上柳毫不擔心。雖然傳說寧主事有一身絕頂劍法,但是後來听說被廢了,不過就算沒廢,她身上的傷也不是假的,只對付她一個壓根就用不了這麼多人。他們這一路小心謹慎,防備的本就是另外一個人。不過既然那個人沒出現,那也就沒什麼好擔心的了。

車被停在林中一處高地上,馬不見了,套馬的繩子被系在了旁邊一顆高大的樹上。打頭的兄弟過去查看後沖他喊道,「江大哥,人在,走了的是馬夫。」

江上柳眉頭一松,一路懸著的心這才放下,走了個馬夫也就走了,正主還在就好。

「不過,」那人晃起火折子後皺了皺眉,「人好像死了。」

「死了?」江上柳趕緊幾步來到車前,搖動的火光下只見車廂里到處**的,雨水順著窗欞淌進來,又沿著車廂縫隙流出去,包布的墊子也翻了過來,大概是途中顛簸所致。

車廂地方狹窄,寧瓔縴瘦的身子蜷在一側較高的地方,頭沉沉地伏在個包袱上。江上柳示意,那人便把火折子遞到他手里,借著火光看清那張臉時,江上柳一時眼神有些復雜。

明知是個滿手血腥的酷吏,可是每次看見這張臉,總還是忍不住微微嘆息,卿本佳人,奈何為賊?

「走吧。」收回探在她頸側的手指,確定寧瓔已死無疑,江上柳回身上馬,對著兄弟們招呼道,「這幾日也都辛苦了,回去好好休息幾天。」

眾人松懈下來,劍拔弩張的一場截殺,到最後竟就這麼無聲無息地結束了,心里真是說不出什麼滋味。當然,能夠不經廝殺安然回京,自然是好的。

就在幾人放松下來準備聊上幾句的時候,忽然一道閃電自重雲中劈下,直落到那輛馬車上,接著轟隆隆的雷聲炸開,一股焦糊味道騰了起來。

幾人胯下戰馬頓時受驚,騰躍起來不受控制,馬車旁那棵樹也莫名燃起火來。待到幾人收服了各自戰馬,火已經慢慢燒到了馬車上。眾人看著這漆黑雨夜中詭異燃燒的熊熊天火,不禁心生敬畏,一人低聲對江上柳道,「大哥,走麼?」

「走!」江上柳心中一嘆,燒了干淨也好,點了點頭,一陣雜亂馬蹄聲再次響起,人馬遠去。

只是亂聲中並無人注意到,車廂里已然死去的寧瓔,緩緩睜開了眼。

……

山坡一片狼藉,到處都是燒焦的痕跡,終于找到這里的年輕人頓時從頭涼到腳,如此大雨還能燒成一片灰燼,除了毀尸滅跡,還能是什麼?

暴雨和大火掩蓋了所有痕跡,誰也不知道這里到底發生了什麼,在他腦海中只要一想到就在剛剛過去的幾個時辰里,她曾在這里廝殺,流血,死去,最後被一把火燒成灰燼,就忍不住的顫抖,心口處痛如刀絞。

但他還是慢慢地走了過去,在雨中還冒著陣陣青煙的泥土中搜尋起來,希望能夠找到一絲能夠證明她還活著的痕跡。

時間無聲過去,雨停了下來,小山坡幾乎被掘地三尺。隨著新鮮的泥土和樹根被一點點挖了出來,也好像有什麼東西在這個年輕人身上漸漸死去。

不可能燒的這麼干淨,她一定是被帶走了,年輕人面無表情,如果是被帶走了,恐怕還不如痛快死在這里。今時今日這個世上除了自己恐怕沒有人會再希望她還活著,死不見尸,不過是多受折磨。

如果能早一點趕到這里,如果當年不曾同意她入仕,如果他們早早成了親,是不是一切就都會不一樣了?

無法言說的痛苦,無處發泄的恨意,撕心裂肺的悔之不及,在這個暗淡肅冷的清晨從這個小山坡上彌散開來。年輕人俊朗的面孔變得陰沉,眸光如血,「瓔兒,我不會讓你就這麼死了的,你等著我。」

沒有置衣冠冢,沒有任何掩飾自己曾經來過的舉動,年輕人站了起來,整理了一下滿身泥濘的衣裳,牽著馬走了。

下了這麼多天的雨終于停了,雖然太陽還沒有出來,天色依舊陰沉,但官道上的水已漸漸退了。泥濘自然是難免,不過這點困難,對那些急著趕路的行人來說,不過小事一樁。

大王廟那幾個著急去賣谷子的行商挑著七八個擔子,正邊走邊議論著這場來勢洶洶的秋雨,隊伍走得緩慢,本就濕了的谷子要是不小心摔在這爛泥里,那這趟買賣可就賠到家了。

隊伍末尾跟著兩個游行的僧人,一老一小,不知道是什麼時候跟這伙商人搭了伴。

小和尚虎頭虎腦,一雙大眼圓溜溜的,看著就很靈氣。背著個小包袱,小聲嘁嘁喳喳跟老和尚說著話,「師父,我們這麼著急回去做什麼?京城多好玩,報國寺那麼大。我跟慧根說好了,他要帶我去看十月慈恩寺的**會,走的時候都還沒跟他說呢,他要找不到我怎麼辦?」

老和尚模了模他光溜的腦袋,慈愛道,「無嗔師父會告訴他的。」

「哦,」小和尚似乎有些放心了,不過還是鼓了鼓嘴兒,說道,「其實我是舍不得慧根。」

老和尚呵呵笑了笑,「師父知道。」

「師父好厲害。」小和尚特別誠心誠意地佩服地看了老和尚一眼,卻在眼光掃過時咦了一聲,「師父,那里有個人!」

官道旁是條水溝,這幾日下雨水漲的幾乎與路齊平,水溝對面是一片樹林,林木參差高高低低,如果不是小和尚眼尖,實在很難發現矮樹叢中那個滾得泥人一般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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