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落將彩橋的妹妹從外面悄悄帶進白梅院的時候已經是掌燈時分了,照面之下倒讓畫意吃了一小驚——這個彩橋的妹妹簡直與彩橋本人就是同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莫不是一對雙生姐妹?
彩橋的妹妹叫做晚霞,大府里的下人,名字多半是主子給起的,所以她姐妹兩個的名字毫無共通之處也不稀奇。溫大少細問之下得知晚霞與彩橋並非雙生,晚霞比彩橋小一歲,只不過姐妹倆長得極像罷了。
看到晚霞的第一眼起,畫意心里就有了個主意,附到溫大少耳邊悄悄說了幾句,溫大少那張俊臉上便勾起了個邪惡的笑容,直把一旁死纏爛打非要跟著來摻和的明月夜看得直眨巴眼楮︰臭丫頭!有悄悄話不和我說,跑去同那混小子咬耳朵,真是——真是越來越不把我這個當哥哥的當回事兒了!哼!哼哼!
溫大少斂去面上笑容,一本正經地給晚霞賞了座,而後壓低聲音,將彩橋被害之事細細道來,直讓晚霞哭紅了眼楮恨白了臉。見氣氛做足,溫大少愈發壓低了聲音道︰「丫頭,想不想替你姐姐報這個仇呢?」
晚霞用力將頭一點︰「當然想報!只是小婢人微言輕,縱是告去了官府只怕也是無濟于事……嗚嗚……姐姐只怕要含恨九泉了……」
溫大少起身走過去,伸手拍了拍晚霞縴瘦的肩頭,低來道︰「只要你有這個心,我便可以助你一臂之力——你且放心,本少爺與衙門里的楊大人相交甚篤,就算事情捅到官府去,只要你與我站在同一條線上,就鐵定不會吃虧。倘若你還是擔心官府欺窮畏富,我們也可以用其它的手段逼使凶手無法掩蓋其罪行,事後我令人替你贖身並贈銀五十兩,你帶著你姐姐遺體回鄉,用這五十兩與家人置些小本生意,足可衣食無憂度過此生。怎樣呢?」
這樣的好事到哪里去找呢?加之晚霞小小年紀正是義氣時候,一心想著替姐姐報仇,當下也未多想便一口答應下來,溫大少見事成一半,便沖畫意使了個眼色,畫意會意,上前拉起晚霞,附著耳朵細細說了一番,晚霞听了連連點頭,之後便由冷落再將她送了回去。
事情安排完畢已到了就寢時候,溫大少坐在床邊大大方方地看著勺兒給自己洗腳——反正是太太姜氏塞進來的人,不用白不用。明月夜坐在妝台前由畫意幫著卸去頭上釵環並解開發辮——每每這個時候他都覺得很是……傷自尊,他可是個男人啊!江湖好漢啊!唉唉……
那廂溫大少洗漱完畢,等勺兒關門出去,便趿著鞋子湊過來在旁笑眯眯地看著畫意給詩情攏頭發,一時興起要過畫意手中梳子便要替詩情繼續攏,直把詩情——明月夜惡寒得一下子從椅子上跳起來——當著心兒的面這小子居然還敢這麼肉麻兮兮的——這讓他這個當哥哥的以後在心兒面前還有什麼尊嚴和威信可言了?!
一把奪過溫大少手中梳子扔到妝台上,冷冷向他道︰「我有事同你說。」
畫意見狀便知道明月夜這家伙要說的是什麼,踮起小腳正要悄悄溜出門去,卻早被明月夜瞅見,道︰「畫意,你留下,哪兒也不許去。」無奈只好停下腳立在門旁忿忿地瞪著明月夜。
溫大少嬉皮笑臉地貼過去伸臂便要攬明月夜︰「娘子,有什麼話咱們被窩里說多親熱?都這麼晚了,畫意也要休息呢……」
明月夜偏身閃開溫大少的胳膊,乜斜著他道︰「正要同你說這事兒——鑒于二姨女乃女乃今日加害畫意未遂,我是不放心再讓畫意一個人行事了,今日起至二姨女乃女乃之事處理完畢之前,我想讓畫意與我寸步不離,不知少爺同不同意?」
溫大少有點傻眼︰「娘子啊……你擔心畫意我自然明白,只不過……總不能睡覺的時候也不讓畫意離開罷?那我……你……咱們……嗯?」
「你的意思是,畫意的安危還比不上你同我少睡一覺來得重要?」明月夜冷冷看他。
「當然不是……」溫大少有點兒委屈,成親這麼多天了,他除了吻過——不,是被詩情咬過兩回嘴唇兒之外連親熱都沒同她親熱過,誰家丈夫娶了媳婦兒之後過得像他這般委屈窩囊的?!就算是日日同床共枕她也不肯讓他踫上一下,兩個人兩套被窩,各睡各的,偶爾想摟著她睡罷還要挨上一拳。如今可好,非但不讓踫她了,連一起睡覺的資格都被無情地剝奪了,這——這真是教他芳心盡碎啊!
畫意實在不忍再看著溫大少那張無辜又委屈的臉,她狠狠地瞪了明月夜一眼,嘴唇輕輕動了一動——她知道以明月夜的听力是完全能听清她在說什麼的,她說︰「哥,我不想看他難過!」話里帶著撒嬌帶著賭氣帶著蠻橫,明月夜最怕這個。
「你當真喜歡他?」明月夜用內力將聲音送進畫意耳里,即便溫大少就在面前站著也听不見分毫。
畫意咬了咬牙,把心一橫︰「是。我喜歡他。所以不許你讓他不高興!」
明月夜一下了成了啞炮︰這這這這,這個臭妮子!胳膊肘——胳膊肘朝外拐——她她她,為了這個混小子——噢,老天!氣死我了!女生外向啊女生外向!為了讓這小子開心,只怕她連自己哥哥會不會**都不在乎了罷?!
這一回換明月夜委屈到不行了,和溫大少兩個對著噘了一陣子的嘴,最終還是在畫意盯過來的目光下投了降,無精打采地道︰「那就在外間設張小榻罷,讓畫意睡在外間。」
溫大少聞言立時眉開眼笑,連連點頭道︰「好好,這樣好,明兒我就讓人搬張小榻到外間……」
「不行,今晚就搬。」明月夜瞪他。
「好好好,今晚就搬,今晚就搬。」溫大少連忙改口,跨出門去叫人搬床。
這廂明月夜拉著一張臉一坐到床上,也不理會畫意,畫意更不理他,轉身出了門,回原來的房間收拾行李去了。
一時小榻搬入了外間,畫意將自己的東西安置妥當,待里間熄了燈後方才睡下。然而明月夜卻毫無睡意,高氏那臭婆娘險些害死了畫意——險些就讓他失去了心兒,這筆賬一定要算!就算眼下因顧全大局而不能要了她的狗命也絕不能讓她好過!
捱到半夜,見溫大少睡熟,明月夜一指點了他的昏穴,而後起身推開後窗,鬼魅般地飄出了白梅院。直至高氏房外輕輕落下來,使了招「倒掛金鐘」頭下腳上地掛在房檐下,側耳傾听房內動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