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延長?龜息**最多只能撐七天,到時候你醒著卻動彈不得,你可受得了麼?」明月夜瞪眼,「欲速則不達,還是慢慢來罷。」
「心兒能受得了我為何受不了?大不了就一直睡唄。」沈碧唐皺皺鼻子。
「一口氣睡上九十天你不得睡成個傻子啊?」明月夜繼續瞪眼楮。
「阿夜,夜長夢多,咱們拖不起了。」沈碧唐正色道,「從這一次老爺子讓你我聯手完成任務來看就知道,老爺子已經對你我起了疑心,再這麼拖下去只怕他哪天突然翻臉,到時候咱們一點準備都沒有。三個月就三個月,小時候什麼苦沒吃過,在說我身邊不是還有你和心兒照顧著麼?不能動不能看又能難受到什麼程度呢?總之這一次就听我的罷,奔著三個月去,三個月一到你就給我服下解藥,正好冷落又同你合作著,可以托他把咱們余出來的解藥送去御醫那里做研究。」
明月夜見沈碧唐心意已決,只好不再多說,想了一陣方沉聲道︰「既這麼著,咱們約定個暗號,倘若你覺得忍不住了,就連著重重呼吸七次,我便立即喂你服下解藥,如何?」
「好,就這麼定了。」沈碧唐點頭。
當夜心兒在里間睡下,明月夜同沈碧唐在外間床上擠著湊合了一宿,次日一早,明月夜先服下了自己的那顆解藥,到了中午的時候沈碧唐的眼楮便已經看不見了,午飯還是心兒用筷子夾著菜一口一口喂的,直令沈碧唐寧可以後一直這麼瞎著享受心兒的溫柔。
到了晚上,因沈碧唐要使用龜息**進入假死狀態,所以明月夜便把他扶去相對來說更封閉更安全的里間床上,插好門窗,一切準備妥當,沈碧唐同兄妹兩個打過招呼後便運起功來,不一時就如同個死人般連呼吸也沒了。
進入假死狀態後渾身上下是一點知覺都沒有的,所以也不用時刻在身邊守著,明月夜帶著心兒回到外間,將里間門嚴嚴關上,兄妹兩個坐下來說話。明月夜先看了看心兒臉色,方沉聲道︰「你那日給了冷落什麼東西?」
「荷包。」心兒低著頭悶聲答道。
「荷包里面有什麼?」明月夜追問。
「帕子。」心兒道。
「帕子上寫了字罷?」明月夜帶了點惱火,「又要同他私相約會?」
「沒有。」心兒蹬掉鞋子,一歪身倒在床上,背身向里不去看明月夜,「你還不放心我?」
「我是怕你這傻丫頭執迷不悟,到最後傷的是自己。」明月夜走過去坐到床邊,抻開被子替心兒蓋上,「你還看不出來冷落的意思麼?他是無論如何也要把我抓去正法的,不管他有多喜歡你。所以一旦老爺子被捕歸案後,就是我同他之間的生死之戰,我若不殺他,他會纏我一輩子,我若殺了他,你用情已深必會痛苦。但如果我打不過他,最終定會死在他的手上,我倒是無所謂,若你不在乎他殺了我,願同他成婚過下半輩子,那我可以不再阻攔你們兩個在一起。你的意思呢?」
「我同他已經沒關系了,你何苦說這樣的話擠兌我?」心兒哽咽起來。
明月夜連忙將心兒抱起來摟在懷里,一邊替她擦淚一邊道︰「我哪里擠兌你了?我說的是真心話,你若不介意他殺我大可以嫁給他,我不會怪你。我一死,所有的罪過便都清了,你可以清清白白地活下去,跟著他過好日子,相信他會好好待你的……」
心兒哭得說不出話來,只好拼命用拳頭捶著明月夜制止他說下去,明月夜不敢再說,輕輕拍著心兒後背安撫她,過了好久心兒方才緩過來,抽吸著道︰「你知道的……你死了我也不可能獨活,別再……說這些讓人生氣的話……我和他……到此為止了。」
「你必須要活下去,心兒,」明月夜托起心兒的下巴望住她哭得通紅的眼楮,「我不要和你同年同月同日死了,我只想要你活下去,不論用什麼方式,都要好好活下去,答應我!」
「不……不要!」心兒又驚又怒地瞪住明月夜,「你不許拋下我!你不許毀約!」
「心兒,听話……」明月夜皺眉道。
「——好,反正你死了之後也管不了我做什麼,到時候我就在你身旁自裁!」心兒咬牙。
「我已把你托付給了老沈,你要好好听他的話……」明月夜耐著性子道。
「我不想再談這個,我要睡了!」心兒推開他,一頭倒回枕上,用被子蒙了頭一動不動。
明月夜望著心兒縴細的背待了一陣,良久才輕輕去握心兒被下的肩頭,道︰「丫頭,我有話問你,坐起來看著我。」
心兒猶豫了半晌方才推被坐起身,紅著眼楮看著明月夜︰「問罷。」
明月夜舌忝了舌忝嘴唇,似是有話極難出口,心兒只靜靜地看著他,終見他略帶艱難地開口,低聲道︰「我問你……必須要同我說實話……你……你被左庭瀾那畜牲抓去的時候……有沒有……有沒有……」
「到底什麼?」心兒瞪著眼楮追問。
「……有沒有……被他……咳……怎樣?」明月夜問完連忙小心翼翼地覷眼兒瞧著心兒面色。
「什麼怎樣?」心兒先怔了一怔,而後才反應過來,臉上便有些不大自然,「你又亂想什麼呢?!」
「說實話!」明月夜一見心兒這神情一顆心便沉了下去。
心兒瞪著他道︰「我明白了!你這是怕我嫁不出去,所以才把我打發給沈大哥,是不是?!你就不想想這對沈大哥可公平?!——我告訴你,明、月、夜!我這輩子再不想嫁人了,你少在這兒替我胡亂安排!你若死了我就陪你一起死,你若活著我就陪你一起活,除非你先娶妻,否則不要再談我的事!」
明月夜又是氣惱又是無奈又是心疼又是……幸福,這各種情緒摻雜的古怪滋味一時齊齊涌上心來,忍不住將心兒摟進懷里,低聲呢喃著道︰「傻丫頭……倘若我不是你的……你……唉,算了,睡罷,什麼都不提了。」
一宿再無他話。第二天起來,明月夜進內間看了看沈碧唐,見一切如常,出得門來叫了早飯同心兒一起吃了,而後便去隔壁間高興那里叮囑了一番晚上行動需要注意的事項,入夜,明月夜千叮嚀萬囑咐心兒將門窗都插好,任誰敲門也不能給開,之後便同換上沈碧唐衣服的高興一溜煙兒地出了客棧,直奔城郊的無憂山去了。
無憂山山勢既高且險,奇峰怪石隨處可見,萬念山莊便建在半山腰的一塊巨大的山凹子里,月光下遠遠看去,一片綠沉沉的石質建築矗立在梅林之中顯得古樸而幽謐。明月夜和高興落在峰頂的一株大樹上向那山凹里俯視,整個山莊便盡收眼底。
看了好大一陣,明月夜才轉頭笑著傳音給高興,道︰「可看出什麼來了麼,阿興?」
高興如今對明月夜這麼稱呼自己已經很無奈地習以為常了,便也傳音答道︰「有一點很古怪——這個山莊里里外外一盞燈都沒有亮著,若是小門小戶夜里不亮燈還可理解為節省燈燭,而這樣的深府大院里連廊下都沒亮著燈籠,這就有些不合常理了。」
明月夜一攬高興的肩頭,笑著曲指彈了下他的耳垂兒︰「說得不錯,不愧是干捕頭的。除此之外還有一點︰這麼大一座府院里連個巡夜的下人都沒有,我們在這兒看了這麼久,你可看見有來回走動的家丁?而且這種建在山里的住處,一到夜里總會有些夜行動物出沒的,何況現在是二月,正是野貓發情的時候,夜里面跑到有人住的地方偷吃的、勾搭貓漢子這都是常事,偏這府院里別說有夜貓出沒了,就連耗子也沒見著一只,你說怪不怪?」
高興被明月夜什麼野貓發情、勾搭貓漢子等等這些不著調的話弄得臉上發漲,一把甩開他搭在自己肩上的胳膊,繃著臉道︰「那麼你打算怎樣盜寶?」
明月夜舌忝了舌忝嘴唇︰「這地方里里外外都透著古怪,絕不似一般人家,好在寶貝就在這里,不盜它它也跑不了,今兒個先進去打探一番虛實,待有了十足把握時再下手。阿興你就等在此處把風好了,我進去轉一圈,若天亮前還出不來,你就自己回去,替我跟心兒說一聲,叫她別讓老沈睡懶覺,該干嘛干嘛去。」
高興不知道沈碧唐此刻正在龜息休眠中,明月夜讓他帶這話給心兒,心兒一听就能明白,意思是七天後給沈碧唐服下解藥,讓他來萬念山莊接應。
高興點頭應了,心下覺得有些別扭又有些好笑︰幾時自己堂堂一個捕頭倒成了這個大盜賊的同伙了?還要幫著他在外頭把風?真是……天下之大,無奇不有。
但見明月夜沖他拋了個媚眼兒後足尖一點如飛鳥般掠向山凹里的萬念山莊,姿勢優美輕盈宛若暗夜精靈,直教高興看得一時入了神。但見明月夜幾個縱躍後便到了山莊門前,山莊圍牆並不算高,輕輕一躍進得院內,迎面是一座五間廳的過堂。
明月夜並不在此停留,輕巧翻過廳去,直奔後面的房屋。高興在高高樹上將明月夜所有行動看得一清二楚,不由又是好笑︰這廝果然是偷得慣了,早就知道寶物多藏在什麼地方、肯定不會藏在什麼地方,所以對于那類待客用的房屋根本進都不進,第一目標就是住著主人的後宅。
高興四下望了一望,再一次……不自覺地勾起唇角︰老天,自己這是著了什麼魔了?那家伙讓自己把風,自己還就真听他的話,居然四下里探查起有無特殊動靜來!搖了搖頭,重新找了一棵樹避身,從這個角度更方便將明月夜的行動盡收眼底。
便見這家伙一路穿堂過院毫不遲疑,身形如行雲流水,倘若這不是在偷盜的話,當真是值得欣賞的一場表演。高興越看越能覺出自己同他的差距,這差距不在于功夫本身的高低,而在于……怎麼說呢,高興是把輕功當成功夫來練,而明月夜是把輕功當成自然來享受,譬如騰在半空時,高興想的是怎樣控制身形、怎樣保持穩定、怎樣做到標準正確,而明月夜卻根本不會去想這些,他是怎麼舒服怎麼來,如果身邊有風在吹,那麼他就把自己當成風,如果有鳥在飛,就把自己當成鳥,完完全全地融進了自然里去——單這份心境高興就覺得自己怕是一輩子也趕不上他了。
正望著明月夜的行動出神,忽地覺出有什麼不大對勁兒來——怎麼……明月夜在那房屋之間繞來繞去總是在原地轉圈子呢?難道寶物就在那里?不可能罷,誰會把寶物藏在人來人往的院子里呢,何況看明月夜的動作也不似在尋找寶貝,反而是很詭異地圍著那幾座屋宇不停地轉著圈子。
轉了一陣,終于見明月夜停下了腳,前後左右上上下下一陣張望,然後撓了撓頭,猛地高高躍起,在半空向著東面掠去,誰知掠到一半突然好似撞在牆上一般接連向後翻了幾個跟頭墜回了地面,接著就立在那兒不動了。
發生了什麼事?高興心頭驀地一跳,只覺得這整個黑 、沒有半絲人氣的萬念山莊在這群山環抱中猶如一頭巨大的怪物,正張開它的大嘴將明月夜吞噬殆盡。
莫非——這根本就是個圈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