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念頭一出現,高興幾乎想都沒想地就直奔了萬念山莊疾射而去,目標正是明月夜所站的地方,須臾功夫便趕到了,明月夜听見了聲音轉過頭來略帶驚訝地看著他,傳聲道︰「傻小子,你怎麼跟來了?」
高興見他一切如常毫發無傷,心里就是一松,但聞他如此發問,一時間反而不知該如何作答,只好反問回去︰「我看你在這里不停地繞圈子,是遇上什麼難題了麼?」
明月夜眨了眨眼,忽地陰森森一笑︰「鬼打牆。」
高興聞言頭皮一緊︰小時候听家里老人說過鬼打牆,據說是一些所謂的「不干淨」的東西作祟,在夜晚的郊外或是墳場一類的地方制造出錯覺,讓你走來走去總在原地繞圈子,就是走不出這個範圍。
高興長大後自然就不信這些怪力亂神的傳說了,如今听明月夜猛然這麼一說反而嚇了一跳,道︰「怎麼可能有這種事?!那都是騙小孩子的玩意兒,現實中是不存在的!」
「噯,你這小孩子還真不好騙。」明月夜壞笑起來,高興這才明白他是在逗自己,臉色倏地一沉︰虧自己不管不顧地跑來照應他,他——他這個混蛋家伙居然還不分時候的開玩笑!
「你既無事那我就回原地去了。」高興冷冰冰地道。
「好,你去罷。」明月夜嘻嘻地笑著看他。
高興愈發火大,直接拔腿就走,因心里有氣就用了全力,飛奔了還沒片刻,突然就看見明月夜出現在前面不遠處,心道這家伙真是沒完沒了的開玩笑,居然跑到前面來堵他!于是根本不理,直接從明月夜身邊擦過去繼續往方才那棵樹的方向掠,掠了片刻再一次驚訝地發現明月夜又立到了他的前面,這下子怒火再也按不住了,停形至他面前道︰「你干什麼?!到底還盜不盜寶了?!」
明月夜仍舊嘻嘻笑著︰「盜啊。」
「那你總在前面截著我做什麼?!」高興沒好氣地道。
「冤枉啊,人家可是一直站在這里一動沒有動過呢。」明月夜笑得古怪。
「你胡說——」高興才要爆發,忽地發現四周景物果然同明月夜方才站著的地方一模一樣,不由當場怔住了,「這……這是怎麼回事?」
「說過了啊,鬼打牆嘛。」明月夜擠眉弄眼兒地壞笑。
「這……這怎麼可能……」高興張口結舌僵在了原地,這才明白剛才在外面樹上看到明月夜為何繞著繞著圈子就立在這兒不動了。
一股寒意從高興背後爬了上來︰這沒有一絲燈火、半星人影兒的莊子,莫不是……莫不是個根本就沒有活人的……鬼莊?
「害怕了麼?」明月夜的呼吸忽然就拂在了耳後,高興倏地轉過身,見他壞笑著指著自己的胸膛,「我的懷可以借你躲一躲喲。」
——這個混蛋!都什麼時候了還開這種沒邊沒沿的玩笑!高興狠狠地瞪了明月夜一眼︰「眼下要怎麼出去?!」
明月夜歪著頭想了想,道︰「鬼打牆這東西由不得你不信,我小時候住過山里也住過亂墳崗子,常常會遇到這樣的情況,除了待在原地等天亮也沒有別的什麼法子。你家里的老人們也該有人說過這樣的事罷?」
高興點了點頭︰「有些老人是說過類似的情況,都說是親身經歷,我倒從未遇見過。」
「所以,我們只能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了。」明月夜一臉嚴肅,「一般來說這種情況持續到天亮時就會自然消失,不過我們眼下是不能等到那個時候了,所以只能用民間流傳的土法子試上一試。」
「什麼土法子?」高興看著明月夜。
明月夜模了模下巴︰「傳說童子尿是闢邪之物,只要把它灑在路口處,那些幻象就會消失,我後來听別人這麼說起過,再遇到鬼打牆時就當真試了試,果然管用。」
「這會子去哪兒弄那個?」高興下意識地四下張望。
明月夜似笑非笑地看著他︰「你不就有現成的麼?你還沒有成婚呢罷?」
高興一時又羞又惱,仿佛怕明月夜對他怎樣似地向後退了半步,瞪著眼楮急道︰「為、為什麼要我——怎麼不用你自己的?!」
明月夜曖昧地笑起來︰「因為……我已經不是童子了啊……你認為像我這麼風流倜儻的俊哥哥會到這個年紀了還沒踫過女人麼?別告訴我你這純情小公子也已經不是雛兒了。」
高興一張臉漲得通紅︰「不、不行!你換別的法子!」
明月夜聳了聳肩︰「別的法子我可就沒有了,要在這里等天亮也行,就怕天還沒亮那莊子里的人就發現了你我,我倒是無所謂,你堂堂一介六扇門大捕頭被人逮著半夜偷盜……嘖嘖,面子上只怕過不去。」
高興真是又氣又急又羞又窘,心里早把明月夜罵了千百遍,然而罵他也不管用,便又矛盾著到底听不听他的胡扯八道,思來想去想去思來,最終還是面子的重要佔了上風,只得萬般不情願地硬著聲道︰「我……我這會兒……沒、沒有……」
「尿不出來?」明月夜壞笑,「我幫你,我吹口哨給你找感覺……」
「你閉嘴!」高興更是羞惱,一把推開他走到了路邊去,背著身在那兒醞釀了一陣,這才終于出了些「料」。
把衣衫弄妥當,高興盯著前路看了一陣,半晌冷著臉轉過身來瞪向明月夜︰「你不是說管用的麼?怎麼周遭景色一點未變?!」
明月夜一手捂著自己下半張臉,語聲略顯怪異地道︰「難道……你已經不是童子了?」
「放屁!我——我——」高興氣得直喘,「你是不是騙我?這法子根本不管用!」
「管不管用回家問你家里老人去就知道了,」明月夜忍不住從嘴里溢出一聲笑,「除非眼前這情況根本就不是鬼打牆。」
「……不是鬼打牆又是什麼?」高興已經被明月夜忽兒一陣左、忽兒一陣右地說懵了。
明月夜放下手,露出一張憋笑憋得很辛苦又要強作正經的臉,道︰「我方才察覺到這圈子腳踩實地是走不出去的之後,就躍到半空看了看,一開始並未發現有什麼不妥之處,但若想從空中另闢它路,卻又被一股無形的氣場阻住,根本無法突破。然後我立在原地上下左右這麼看了看,你猜我發現了什麼?」
「什麼?」高興被牽著思路地問。
「今晚的月色其實很好。」明月夜笑道。
「你——」高興但覺胸中一股子火就要從喉嚨里涌出來。
然而明月夜不等他發作已經接下去說道︰「但是為什麼我們站在這里仰頭看夜空的話卻是一片混沌,根本看不到月亮呢?」說著伸手向著上面指了指。
高興下意識地抬頭看去,果然見頭頂上一片灰藍,別說月亮了,連星星也不見一顆,只有大片大片的似雲似霧一樣的東西籠罩在上面,不由一怔︰「這是怎麼回事?」
「如此反常的情況只能說明一件事,」明月夜笑著輕咳了一聲,「我們進入了一個陣,進入了一個人為的機關法陣里面,所以無論從地上走還是從天上飛,都不可能硬闖出去。」
高興先是一驚,然後又想到了方才……一張白皙的臉頓時漲得通紅︰「你——你明知道這是陣,還故意讓我——讓我——你——」他簡直要被活活氣死了——這該死的明月夜!
明月夜再也忍不住地噴笑了出來,眼見高興的臉色越來越難看,便拼了命地按下笑意,強作正經地道︰「咳……我對陣法這類東西知之甚少,不知咱們堂堂六扇門的大捕頭有沒有好的法子可以出陣?」
高興氣得眼都紅了,不過眼下不是同明月夜算賬的時候,且這個家伙正在面前祭著一副佯作無邪無害的大大笑臉向他示好,倒讓他也沒法子當真冷著臉與之拼命,只好強壓怒火地硬聲道︰「術業有專攻,我又不是學這個的,沒有法子。」
「喔,既然你也沒有法子,那就還是用我的土法子好了。」明月夜笑道。
高興立時警惕地瞪住他,怒道︰「你又想怎樣?!」
明月夜壞笑不已,擺了擺手︰「別緊張,你跟著我走就是了。」
高興已經是吃一塹長一智,只立著不動,冷聲道︰「你先告訴我到底是什麼法子?」
明月夜被高興提防的樣子逗得又是一陣壞笑,用手抹了抹臉,一指路邊,道︰「我們就以這個為標的,從這里沿著路往北走是順風路,這氣味只會順風飄散而不會逆風飄散,我們跟著這氣味就不會走回頭路了。」
高興一看,見明月夜指著的正是自己方才出的「料」,臉上不由又漲紅了,恨得直咬牙,這才明白明月夜並非單純地為了捉弄才騙自己這麼做,原來是早就已經想好了要怎麼出陣,他有野獸般的嗅覺,用尿液的味道劃定地盤或是記錄路線正是野獸的習性。
當下決定再也不理這混蛋,只管板著臉跟在他身後沿著路向北走,果然走著走著便被一堵牆攔住了去路,若在方才只怕兩人就要繞開這牆了,而這一回憑著風中的氣味,明月夜徑直向著那牆走過去,走到近前才發現這牆上有個一人寬的縫隙,不仔細看根本無法察覺,于是便從這縫隙中進去,走了一段後眼前豁然開朗,已是換了一片天地。
月亮重新出現于夜空,銀色的月光下大株大株的梅花掩映著亭台樓閣綽綽約約立著,那鮮女敕的花瓣愈發顯得妖艷嫵媚,一陣幽香暗傳,高興深深吸了口氣,只覺得由身到心都舒泰無比。
走在前面的明月夜忽地頓了頓身形,緊接著道了聲「閃!」,高興下意識地便要向旁邊飛掠,卻誰料一提氣時竟然絲毫內力也使不出來,驚愕間正被頭上落下來的一張大網給結結實實地罩在了當中!
再看明月夜,早已就地一滾躲了過去,不見他用輕功飛閃,想來也是因中了招而無法運用內力,然而他剛一起身就被路邊一座充當裝飾的石龕內疾射而出的兩根軟索牢牢套在身上,緊接著軟索收縮,明月夜就被捆羊羔般捆在了石龕上。
「女乃女乃的!這回栽了!」明月夜罵了一聲,猴子似地百般掙扎。
高興心中漸沉︰這個萬念山莊果然不是善地,機關重重不說還透著一股子邪氣,連明月夜這個混世魔王一般的人都被困了住,自己二人想要月兌身只怕是難上加難了。
眼見著明月夜那廂已經快要掙出一根胳膊來,突地又從空中降下來一張大網也將他兜在了其中,那網上帶著小小的倒鉤,人要是在里頭亂動亂掙的話勢必要被這些倒鉤鉤住皮肉,到時候吃虧的只能是自己。
明月夜果然不再亂動,一對黑溜溜的眼楮骨碌碌一陣亂轉,似在思考著月兌困的方法,未等他想出什麼來,便見梅林深處徐徐走來一道白色身影,無聲無息形同鬼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