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如果真正跟車撞上了,此時此刻也就不僅僅是手指受傷的問題了。別看沈文若平時懶懶散散走起路來慢悠悠的,但是該閃的時候動作倒也不慢。然而急退的結果就是一個踉蹌跌下去。忙用雙手去撐地面的沈文若,在看清自己的落點之後發出了無聲的悲鳴——哪個混蛋扔了一地玻璃渣!
最終結果就如同現下︰人基本沒事,只是手給扎成了刺蝟。雖然先前醫生已經挑出了玻璃渣也做了消毒上了藥,可這兩大饅頭似的手,在接下來的十幾天中必然將成為聾子的耳朵——擺設。
更讓沈文若無語的是,這次的事故竟然沒有責任單位。私家車主也是受害者,急忙轉向也是情理之中,不負擔任何責任。面對無妄之災,沈文若只能自我安慰,他還不是那個最慘的。最倒霉的自行車車主,在飛起了兩米高後徑直砸在了地上,造成了腿骨骨折。
在听明白事情經過之後,朱裔不知道自己應該同情沈文若的好,還是誠然表達出內心的真實感受——感慨一下沈文若這沒法形容的霉運。在瞥了一眼對方哀怨的表情之後,他決定問出第二個疑問︰「你怎麼會有我的號碼?」
沈文若答得理所當然︰「名片上有啊。」
「你怎麼會有我的名片?」不得不問出相同句式的問句,朱裔覺得對方是在挑戰他的耐性。
沈文若「呼呼」一笑,「你桌上丟著一打呢。」
「……」朱裔頓時無語。這家伙,在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就從他辦公室順走了名片——這個認知讓他有種說不出的感覺,再看長發青年的笑容,怎麼看怎麼覺得像那種經常被寫進傳奇小說里的狡猾的野生動物。
只听沈文若又接著說下去︰「……哈,要是房子再有什麼問題,打你的號碼可比物業管理用多了。」
面對沈文若的「實用論」,朱裔黑沉了一張臉。然而片刻之後,又一個問題突然襲入他的腦中︰「照我的姓,應該在號碼簿的最後。」
陳述事實的語氣卻讓沈文若尷尬地「咳」了一聲,「哎?那又如何?」
某人的表情典型是揣著明白裝糊涂,朱裔卻不容他蒙混過關,「既然在最後,交警就不應該打給我。」
「哎呀呀,這嘛……你該去問交警啊。」
不顧對方「哎呀呀」的感嘆,本就抓著手機的朱裔,低頭調出了號碼本。映入眼簾的除了打了心號的「喵喵沈和」和「飛仔」,排在第一個的卻是五個字,「阿拉蕾朱裔。」
作為「A」字打頭的首字母,自然是排在第一個的。這樣也就解釋了為什麼交警會給他打電話。而那句「你是叫……朱裔」的奇怪問話,也有了合理的答案。只是,為什麼是阿拉蕾?
朱裔一眼瞥過去,雖不說話,但明顯只有一個意思——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
沈文若咳嗽兩聲︰「哎呀呀,這個……你真的要听?」
「說。」一字一句,氣勢不容置疑。
沈文若又「咳」了一聲,「這嘛……阿拉蕾,自然就是那個……」
吞吞吐吐了兩秒鐘之後,長發的青年忽然笑了,笑得完全稱不上「善意」,「阿拉蕾的意思,自然就是‘臭臭的大便臉’啦。」
終于記起上個世紀流行漫畫中,那個不按理出牌喜歡畫「坨坨」的機器少女,朱裔沉默了半晌,腦海中思忖著一個極其重要的問題。
要不要把手機砸到這家伙腦門上去?
然而最終,理智還是戰勝了沖動,朱裔將手機塞回了沈文若的外衣口袋里,「走吧,我送你回去。」
走出醫院的時候,已經接近六點了。這個時間正是下班高峰期,車陣排起長龍,被迫停下的朱裔,抬眼看了看信號燈——紅色的「83」秒。這個數字讓沒什麼耐性的他無意識地曲起手指、輕輕地叩擊著方向盤。
對于司機來說,等紅燈無疑是天下最無聊的事情之一,然而今天卻有些許不同,只要微微偏了視線,朱裔就能看見身邊媲美《動物世界》的有趣節目——
由于手指給扎成了刺蝟,就連平放在膝蓋上都會覺得疼痛,沈文若不得不將兩手半吊著懸在空中。
這個動作在朱裔看來,和澳大利亞的國寶有著異曲同工之妙。當然,朱裔不得不承認,比起扮演袋鼠,其實以沈文若現在的臉色更適合扮演僵尸。只要他伸直了手臂就行,連妝都不用化。
就在自己身邊上演的《動物世界》,讓朱裔不由得揚起了唇角。注意到他表情的變化,沈文若沒好氣地斜了對方一眼,「喂,你的小學老師沒有教過你什麼叫做‘同情心’嗎?」
考慮到對方大學教師的職業,朱裔明白一句回答的後果必然是導致斗口最終上升到思想辯論的高級狀態,所以,他選擇忽視這個問題收回視線。啟動車子穿過十字路口,他一邊輕描淡寫地問︰「阿拉蕾是誰寫的?」
長發青年輕輕咳嗽了一聲,可惜裹成饅頭的手無法湊至唇邊做出相應的掩飾動作。半秒之後,沈文若偏頭望向朱裔,面不改色心不跳,表情無比正直,「當然是沈和。」
朱裔沒有轉頭,只是微微抬了一下眼,從後視鏡的邊角處看見了沈文若嚴肅而正直的神色。他沒有再問下去,只是淡淡「嗯」地應了一聲。
第2章(3)
在維亞花園的前一個彎口,朱裔停了車。在對沈文若說了句「稍等」之後,他解開身上的安全帶。
見他要下車,沈文若「呼呼」一笑,「哎呀呀,朱裔,你還真正是放心。你就不擔心我把你的車給開跑了?」
一腳跨出車外的朱裔,並沒有答話。他只是回過頭,然後用特鄙夷的眼神掃視了一下沈文若COS袋鼠前肢的兩只爪子。
「……」
此時無聲勝有聲。
沈文若被這沉默一擊必殺了。
當朱裔提著熱烘烘的KFC外帶包的時候,沈文若還僵硬在原地呈現出化石狀態。朱裔也不喊他回魂,只是徑直將外帶放到後座上,然後一言不發地啟動車。
一路無語。良好的方向感和對路況的記憶,讓朱裔毫無障礙地模到了沈文若所在的樓棟。然而,這次卻沒有足夠熱情的主人為他打開車庫大門,以至于他不得不出聲︰「喂。」
「干嗎?」不若平時那種慢悠悠的語調,短短兩個字從沈文若嘴里像放炮似的蹦出來,顯然是對缺乏同情心的友人抱有極大的反對意見。
「鑰匙。」朱裔惜字如金。
沈文若低頭剛想掏,可一垂眼看見紗布裹成的兩個大白饅頭,頓時連生氣的力氣都沒有了,只能有氣無力地應聲︰「右邊口袋里。」
朱裔伸手越過沈文若的腿,在褲兜里掏出鑰匙的同時,順便幫他解開了安全帶。
隨後,他將車開進了車庫,並且自己下車之後,又不得不做起了門童的工作——幫沈文若拉開車門。
這一系列的動作讓前一刻還顯得好像只剩一口氣的沈文若,忽然之間就來了精神。只听他「呼呼」笑出聲來,一邊跨出車門,一邊笑著調侃友人︰「哎呀呀,朱裔,看不出來你服務態度挺不錯。」
朱裔瞥他一眼,面無表情地接了一句︰「權當是做義工,照顧老弱病殘。」
「……」再次被擊沉。
所幸這次郁悶的時間並沒有持續得太長。當兩個人一前一後走進公寓,朱裔將唯一一把黃色的十字鑰匙插入了鎖孔。就在他轉動手腕的同時,就听門里面已經傳來了「吧嗒吧嗒」的奔跑聲。
「文若文若!」
小家伙一頭就往門外的人懷里扎。
早就料到這一點的朱裔,跨前一步攔在沈文若的身前,替他接受了小鬼撒嬌式的歡迎。然後,他伸手拎起懷中沈和的後領,將小家伙放在了無形的一米安全線以外。
小鬼頭抬起腦袋望向朱裔,一臉錯愕。朱裔無語地用大拇指向後擺了擺,示意沈和看清楚狀況。
小家伙頓時大叫起來︰「文若文若,你的手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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