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二十八,院中月季正開的嬌艷,火紅花瓣在艷陽下招搖。午後,暖風拂面,因為盛夏緣故,所以這風反倒叫人覺得悶熱。
此時我手拿著一塊魚食,正細細地掰碎了喂淺碧池水里的錦鯉。
紅頭的錦鯉叫人一看便覺得喜慶,可我現在的心情卻好不起來。
那日,盈風帶回來的消息明明白白的說,蒼平太子似鐵了心的要娶我,已經昭告天下,陣仗驚人。
我想,此番被他折騰下來,怕是連中原皇帝都知道了。
蒼平太子對高麗公主一見鐘情,這一場才子佳人的戲碼似乎已經成為王城內百姓津津樂道的話題了。
坊間傳聞,赫哲已經立了誓言,誓要娶我。
這傳聞有多少水分在里面我是不知道,但我唯一知道的是他又成功在世人面前塑造了痴情的形象。
可我這心里卻隱約覺得事情不像我想象的那般簡單……距離我的及笄禮不足兩個月時間,若說赫哲對我一見鐘情是絕對不可能的事情,他不會是為了美色不顧一切的人,更別說我長得其實根本和傾國傾城這幾個字絲毫扯不上關系。
那麼,他這般舉動到底是要干什麼?
正這樣想著,忽而身側生風,我微微側身,看見一個小丫鬟正撞過來,我本想伸手拉住她,卻不料反被她帶進池水里。
池水不深,跌進去反倒覺得很是涼爽,我剛抹了把臉上的水,身側一人提著我的胳膊就把我提上了岸。
我轉頭,不由得咧嘴笑道︰「二哥,多謝搭救。」
不理會我打趣的話,他的臉色仍舊陰沉之極,半晌,吐出一句︰「跌進這麼個池子里可死不成。」
我愣了愣,他這話說的,莫不是認為我在尋死?他們知道我討厭赫哲,所以認為因這事情去尋死麼?
我剛想開口解釋兩句,那邊又有個男聲響起,「都退下罷。」
這才注意到我那不常見的大哥也來了。
池水里的小丫鬟被晴瑛扶上了岸,怯怯地看了看他們,又看了看我,然後在晴瑛的示意下,抓起方才甩到一邊的一只絲履慌慌張張地套上,出了門去。
我搖頭暗想,這絲履果然害人不淺,又叫個丫鬟摔跤了。
「蒼平…不日便會派人來行納彩禮。」一向不喜形于色的大哥此時竟皺著眉頭,苦笑著對我說︰「此事,怕是要委屈你了,大哥知道你不想嫁赫哲。」
未等我說話,二哥按著我的肩膀,認真地看著我的眼楮,語氣里卻染上悲哀,道︰「阿凝,只這一件事,算哥哥們替高麗求你……待來日我們定為你討個公道。」
我拂開他的手,看著他瞬間僵硬的表情,一字一頓地說︰「我不會嫁給他。」
「犧牲小我,保全大家,這麼偉大的事情值得人們歌頌,可阿凝卻不願意當這個偉人。」我勾起嘴角,冷冷笑道︰「受社稷庇佑十幾年,哥哥們覺得我應該為國家的幸福考慮,可阿凝的幸福就不是幸福了?」
我站起身,看著在這個時代陪伴我三四年的親人,嘆息道︰「我不會嫁給赫哲,但我會坐上花轎,哥哥們不是怕蒼平來犯麼?阿凝此次便叫蒼平再無出兵的理由……」這個生活了幾年的國度,終究還是沒法棄之不顧,也沒法置身事外。
話未說完,便被二哥打斷,青衫衣擺在空中劃過好看弧度,他握住我的雙肩,急道︰「我們可不允你做傻事。」
我看著他淺棕的眸子,溫吞笑著說︰「我知道哥哥們恨著蒼平,阿凝雖不曉得當年的事情,但既然劍還未打磨好,哪里有現在出鞘的道理。」
我正要再說兩句,忽覺眼前一晃,一個黑衫人已經單膝跪地在大哥身側,渾身上下卻沒有我想象中的戾氣。
本以為像這樣的暗衛定是身上盡透著濃濃的刀鋒般的冷意之人,這個人倒是當真和我想象中的不太一樣。我知道他們手下養著不少暗衛,但這是我第一次見到這些人,不免好奇地多瞄兩眼。
「他怎說。」大哥一反平靜臉色,焦急問道。
那人一板一眼答道︰「西唯太子說都是一家人,自然幫忙。」
大哥點點頭,冷聲吩咐道︰「你去盯著蒼平的動作,叫阿宿速歸。」
黑衣人抱拳稱諾,然後一閃身又不見了。
藏青深衣的大哥臉上染上喜悅神色,對我們道︰「天無絕人之路,天不亡我高麗!」
--我攥緊拳頭,赫哲,你到底謀的是什麼?
我?高麗?亦或是,藏得一統關外的心思…?
……
隔天,盈風拿著一卷書簡進來時,我正倚在美人靠上,望著那被檐角割得四四方方的湛藍天色發呆。
她略略喘息,喜悅神色浮上眉角,高興道︰「主子,西唯太子果真說話算話。」
我接過書簡,認真看著,可這總歸用的是隸書,看起來有些費勁。
看了半天,終于明白這里面的意思。這是一份詔書,西唯王親自下的詔,講的是與高麗早年便有指月復為婚的約定,指的自然是我和濟揚。
如此一來,赫哲若再要打我的主意可得三思了,畢竟搶人媳婦可不是好行為呢。
我不信他為了我能放棄自己「賢德」名聲,如今,我倒要看看他怎麼應對!
這一次,終究是聯合西唯勝他一籌了……但我清楚地知道,事情絕對不會就這麼結束。
這場無聲的較量就像是一局棋,現在不過是剛剛落子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