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出發,如今已是晌午,軿車內愈發悶熱。
我掀開簾子一角,耀目陽光透進來,車外路邊的野草在微風中搖曳生姿。
侍鳳和執簫額間的發已經被汗水打濕,除了臉色蒼白些,與平時也沒什麼不同。
果然是訓練有素的護衛呢!
忽听門外有小丫鬟輕叩車門的聲音,我努努嘴,示意執簫開門。
小丫鬟看執簫一眼,又瞄了一眼侍鳳,然後轉過頭來,神色沒什麼變化,笑吟吟道︰「公主,將軍吩咐全隊人加緊時間趕路,爭取未時到達信安城。只是午飯時候怕是要錯過些了,所以將軍特地命奴婢送來些吃食,還請公主見諒。」
「無妨,替本宮多謝將軍體諒。」
小丫鬟俯首稱諾,退下馬車。
我俯身撿起紫玉,捏在手里,緩緩道︰「你們什麼時候真心視我為主,什麼時候再稱我主子罷。」
侍鳳聞言抬頭看我,眸光里染上一絲驚訝,似沒料到我這樣說。
半晌,她抿抿嘴,起身下了軿車。
我看向仍舊跪著的執簫,淡淡道︰「怎麼,你不下去?」
執簫聞言抬頭看我,勾起嘴角笑著說︰「主子沒叫執簫起來,執簫不敢造次。」
「起來罷。」我挑了挑眉,道︰「我的屬下可不好當,你得想好了。」
本以為她會立即言明對我的忠心,卻沒想到她撲哧一聲笑出來,道︰「主子,你已不必試探,二公子已經將計劃告知執簫。」
我心下暗驚,斷沒想到她竟直接講了出來,不過這樣也好,省得我多費唇舌。
我們的計劃是在西唯邊城清化,暗衛假裝成蒼平的人擄走我,然後再另行逃月兌,待過了關便往幽州漁陽郡武清去。
二哥不可能讓所有人知道這個計劃,但我身邊一定是有人知道的,所以我故意試探,倒不是說信不過二哥帶來的人,只是若是知道的人多了,演出的戲就不好看不真實了。
「侍鳳性子直,主子可別生氣。」執簫撩起車簾向外看去,嘴角略略勾起。
我撇嘴,看著氣呼呼坐在馬上的緋衣侍鳳,哼道︰「真不知道她是怎麼活過來的,這樣的性格也不知二哥該罰她多少回。」
「主子,此言差矣,侍鳳是家養的暗衛,雖識得紫玉,卻與我不同。」
我緊皺眉頭,暗想,家養的暗衛?不知功夫如何,後天的事情若是辦砸可就前功盡棄了。
許是看出我的擔憂,執簫笑著安慰著我,道︰「主子放心便是,即便信不過侍鳳也該信得過二公子。況且就算出了紕漏,執簫拼了這條命也會保您周全呢。」
我看著眉目濃麗的執簫,不知該說什麼,半晌,認真地對她說︰「執簫,我不知道以前二哥給你灌輸的是什麼思想,但既然現在我暫時是你主子,我要你記住一句話。」
「你是我的護衛,你的職責是護我的命,但是不能護自己命的護衛,我寧可不要。」
執簫聞言愣了愣,然後收起了臉上半真半假的笑,俯首恭敬道︰「主子之言,執簫定銘記在心。」
--翌日清晨,陽光正好,我剛剛洗漱完畢,便听見房門輕叩的聲響。
執簫轉身去開門,見是個青衫的小丫鬟,便問︰「何事?」
小丫鬟進了門規矩地屈膝行禮,然後沖我笑吟吟道︰「將軍吩咐今天路上不歇息,爭取晚上戌時到達信陽城。路途顛簸,還請公主見諒。」
我心里咯 一下,但面上仍是平靜神色。
「無妨。替本宮問一聲將軍辛苦。」我微笑著點點頭道。
小丫鬟聞言,俯首稱諾,退出屋子。
執簫闔上屋門,側過頭打量我,眼底神色怪異的直叫我身上起雞皮疙瘩。
我抿了抿唇,白她一眼,道︰「瞧什麼呢,莫不是你家主子我臉上有東西。」
執簫不懷好意搖搖頭,笑道︰「主子傾國傾城的面容,執簫不過是看呆了。」
「你到底想說什麼,直說罷。」
「主子,不開玩笑了。」執簫冷了臉色,認真道︰「照這樣趕路,這戲怕是演不上了。」
「提前演不行麼?」
執簫苦笑道︰「人手不齊,開不了場,戲如何唱下去?」
是啊,如此下去,計劃是一定會被打亂的。
我走到窗邊,微微側頭俯視下面忙碌的場景,暗想,這位西唯將軍到底發什麼瘋。如此緊張的趕路方式,倒叫我覺得若不是這些嫁妝累贅,他怕是要一騎直接載我回西唯。
計劃里說的是明天正午,按照當時我們的腳程算,那時候應該剛出清化城往遠阿城去,正是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地方。所有人都會看到「蒼平」的人擄走我,然後再偽造我從蒼平人手里逃月兌的場面。如此一來,不論事後赫哲如何說,他都已經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可照如今的狀況看,若是當真安全到達西唯王都,嫁不嫁給濟揚先且不論,到時候赫哲完全可以尋個沖冠一怒為紅顏的由頭,率兵來犯。若真的連累西唯,我倒真的是沒臉活下去了。
思及此,不禁氣得跳腳,濟揚到底犯了什麼邪病?即便不知道我們的計劃,也該老老實實配合著,他偏就不隨你的意。
真是不怕神一樣的對手,就怕豬一樣的隊友!
越想越生氣,遂扭過頭問執簫︰「你說他腦子是不是壞了,趕路趕得這樣急,又不是投胎去!」
「許是怕生變故,急著想叫主子嫁進西唯呢。」執簫掩口笑道。
「胡說。」我急道︰「傻子都明白的道理,他會不明白?」
現在當務之急是先拖住腳步,至少不能像現在走的這麼快,于是我眼神一轉,道︰「執簫,你身上可有藥?」
……
「哎呦…哎呦…」
那個濃眉大眼的西唯將軍趕來時,我正躺在床上抱著肚子申吟著,旁邊一位中年醫者額上略微出汗。
他把過脈,沖那將軍一揖道︰「大人,這位小姐的病該是吃壞了東西所致。」
「有勞先生,只是這病幾日可好?不瞞先生,我們正急著趕路。」
那醫者收拾好藥箱,對他說︰「只要吃了藥,不日便好,只是這路…趕路亦可,但不宜太過勞累。」
說完便有小丫鬟領著下去抓藥去了。
我側過頭,滿含歉意道︰「將軍,圖嘉給您添麻煩了。」
「不敢。」他聞言,單膝跪地低頭抱拳,語氣里滿是自責,道︰「末將保護公主不周,待完成任務後,自去領罰。」
話畢,他站起身,冷峻的臉上含著愧疚,又道︰「公主好生休養,只是這趕路的事情著實不能誤,不過末將會放慢些走,還請公主見諒。」
我點點頭,道︰「將軍做主便是,圖嘉這邊無妨。」
然後又是一抱拳,便離開屋子。
待他走後,執簫關了門,轉頭看著我,擔憂詢問道︰「主子,現在感覺如何?」
「還行,不過總算目的達到,也不枉我疼這一回。」我勉強笑著安慰她。
這藥當真霸道,比壞肚子可疼多了。雖然是作假騙人,但這疼可是來真的。可一想到這路終于不用像投胎一樣的趕,著實欣慰不少。
執簫臉色發白,皺眉道︰「此乃下策,再沒有下回了,二公子知道非揭了我的皮不可。」
听了她碎碎念的聲音,不由得笑道︰「你這話倒叫我想起來我以前的丫頭了…」
想到盈風,不禁嘆了口氣︰「只是再見便難了。」
「主子大義,執簫敬佩。」
我搖搖頭,淡淡道︰「這沒什麼,在其位謀其職罷了。」
說實話,其實那些敬佩我是不在乎的,有時候真的想一氣之下不管了,可再一尋思便又狠不下心了。總歸是姓了這冷佳氏一回,總得對得起它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