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氏三朝回門，可沒把所有的丫環都帶了回去，院子里還是留了兩個大丫環在的，等閑小事就由她們直接做主了，像大小姐打發了自己身邊的媽媽來討要紙筆這種事情，兩個大丫環隨便哪個都能做主送東西出去，只是……
「老太太之前不是說了，會命人把東西送過去吧？」衛氏留下的大丫環喜兒有些不明白這是鬧得哪一出，老太太都說了會送過去了還來她們這邊要？這不是打老太太的臉嗎？
倒是同樣被留下來看家的平兒想起了昨日送大小姐回去時見到的場景，心里模模糊糊地就有了個猜測，只是隨即就自嘲一笑，心想老太太不至于連這麼點小事都斤斤計較吧？
薛媽媽嘴角略微向上提了提，流露出幾分譏諷的笑意，說出口的話卻帶著十萬分的真誠︰「大小姐覺得老太太送來的文房四寶太好了，感動于老太太的愛護，舍不用，便決定把老太太送來的東西供起來早晚三柱香，這也是大小姐的一片孝心所在，畢竟，這可是大小姐第一次收到老太太送的東西，歡喜得緊。」
供……供起來？還早晚三柱香？喜兒和平兒臉上不約而同地流露出一絲錯愕。
大小姐這是……把老太太當死人的節奏嗎？
再听听薛媽媽的語氣，明明是十萬分的真誠十萬分的感動，可是怎麼听起來就是這麼的不對勁呢？尤其是薛媽媽還刻意在「好」字上咬了下重音，難道說……
喜兒和平兒狐疑地對看了一眼，就是她們兩個跟著自家小姐進府不過才兩三天而已，都知道了老太太不喜大小姐，否則大小姐堂堂丞相千金，就算是個真的傻子，又怎麼會被人作踐到那種程度？
今天這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卻因為牽扯到大小姐和老太太，倒是有些棘手。思忖過後，平兒應了這事，向喜兒使了個眼色，喜兒會意，當下就轉身進屋拿東西，平兒則留在原地客客氣氣地跟薛媽媽說話，話里直接跳過了老太太送的那些東西，只是說道︰「是奴婢的不是，卻是漏了大小姐日常習書練字的文具沒有替她備好，回頭還得向大小姐請罪。說起來，太太為大小姐備好了月例，只是這兩天比較忙，若非薛媽媽提醒，險此忘了。我這就收拾一下送過去，還望大小姐莫要多心。」卻是只字不提薛媽媽最初來討要文具是為了抄老太太罰的書，只把這次送文具的行為定位在了送日常用品。
薛媽媽也知道平兒的為難之處，便不在細節上多做糾纏，反正她這次來的兩個目的都達到了，便也不在細節上跟平兒多做糾纏。
喜兒很快就收拾了一籃子的東西出來，好在衛家也是書香門弟，衛氏也是從小舞文弄墨，大小也算得上是個才女，因此陪嫁里有整整兩抬的嫁妝是各式文具書籍，現收拾出一份沒用過的倒也簡單。
薛媽媽往喜兒手上的籃子里掃了一眼，除去筆墨紙硯之外，還額外多了不少東西，筆架鎮紙筆洗等等這類不在文房四寶之列卻是習字臨書時用得到的東西，最底下是一本嶄新的《女訓》。
薛媽媽本想自己提著籃子的，卻見平兒轉手把籃子從喜兒手上接了過去，笑吟吟地說道︰「薛媽媽年高德劭，這點小事，就由我代勞好了，正巧過去向大小姐請個安。」
思來想去，平兒覺得自己還是親眼看一下到底什麼情況為妙，她還是不太敢相信，老太太的心眼會小到在這種小事上都要斤斤計較的程度。很可惜，平兒很快就發現自己想錯了，大錯特錯，老太太還真的就這麼斤斤計較了。
一進門，平兒就看到被供正對門的桌子上的文房四寶，瞬間就傻眼了，秒懂為什麼大小姐非得要薛媽媽過來討要文具了。平兒仍然不死心地上前兩步走到桌前細看，然後無語地發現，老太太做的，比她所能想象得還要小心眼，手段也是簡單粗暴到完全不能看的程度。看看桌子上這堆直接說是「垃圾」都不為過的東西，平兒同情地看了大小姐一眼，攤上這麼個祖母，大小姐還真是命苦。
再看看大小姐消瘦的身形和破舊卻干淨的衣飾，平兒深深地懷疑起來，連嫡出千金都這麼光明正大地虐待，蘇相府講規矩重信譽的好名聲到底是怎麼來的啊？這麼多年了，難道所有人都是聾子瞎子不成？
一邊想著，平兒的動作卻沒有絲毫停頓，行雲流水一般向蘇冰雲行禮，三言兩語就把事情交待清楚了︰「見過大小姐，奴婢是奉太太的命替大小姐送文具書本來的，太太說了，大小姐雖然是閨閣女兒，但也當習文練字，回頭太太是要檢查功課的。」
蘇冰雲被平兒眼中的同情刺了一下，卻絲毫沒有發作，只是抿了抿唇，對平兒露出笑顏︰「母親真是有心了，只可惜我現在被老太太禁足了，不然就親自去向母親道謝了。」說著，蘇冰雲就對薛媽媽說道︰「回頭母親回來了，媽媽替我向母親道謝吧。」
平兒送了東西之後很快就走了，蘇冰雲提了提平兒送過來的那個籃子，頓時眉頭微微一挑︰「看不出來，平兒還是有兩把子力氣的啊。」又是書本宣紙又是硯台松墨，這一籃子東西，分量可不輕，尋常丫環未必能提得起來，便是蘇冰雲自己，若不運上內勁，連提都提不動，可看平兒一路提著籃子走了這麼老長一段路還一臉輕松，額間連汗跡都沒有，顯然不簡單。
說著，蘇冰雲把籃子提到屋內臨窗的桌子旁，皓兒早就將桌椅擦得干干淨淨，見到自家大小姐親自提著籃子過來了，連忙上前就要幫忙，卻被蘇冰雲擺了擺手制止了︰「寫字的東西，我還是喜歡自己來。」看了眼皓兒單薄的身形，蘇冰雲估計皓兒根本就提不動這個籃子，便隨便找了個理由讓她停手，不過這個理由倒是真的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