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燼注視了一會沐染，這樣的一個人任誰也不會將他與臭名昭著的沐染聯系到一起，或許，這才是真正的沐染也說不定，如此多年的偽裝生生將一塊耀眼的玉石蒙了塵，心下暗嘆。隨之乎的一笑道︰「花少爺不愧為天下第一樂師，雲逸若仙，恐怕只一個背影就能令天下的女子為之傾倒。」
沐染頷首道︰「沐燼少爺謬贊了。」抱琴的手臂緊了緊，緩步走到沐燼身邊低地笑道︰「哥哥好眼光。」說完微微側身轉向屋內，先沐燼一步向外走去。
沐燼嘴角抽了抽，想著這丫頭還是這麼自戀，有些無奈卻又有些寵溺的眼光看著沐染漸遠的背影，喃喃道︰「花滿樓麼？名字不錯。」
「鯖鳴。」沐燼向屋外花園低低說道。只見一黑衣人乎的閃到沐燼身後，躬身道︰「公子。」
「不留痕跡。」沐燼微微偏頭余光掃過鯖鳴，見他閃身到屋內便向著沐染的方向快步追了去。
越過花間穿廊，恍然看見沐染雪白飄渺，卻不失精骨的背影，眼角化出一抹笑意，腳尖微點，飛到沐染身邊，臉色似氣卻嘴角含笑道；「花少爺好沒良心。」
沐染腳步沒有停頓，只微微偏向沐燼，道︰「沐燼少爺知道就好，對于我，沐燼少爺還是早些認清的好。」一番話似是隨意卻又暗含深意。
沐燼身子似乎僵了一下，隨之有恢復不羈的常態，與沐染並肩前行，卻也沒再說話。
二人很快就來到臨羽軒樓下，只听聞從三樓傳來陣陣笑聲，甚是愉悅。沐染很敏感地听到沐艽的聲音，轉頭看了沐燼一眼，二人不覺加快了腳步。
上了三樓，沐染隔著斗笠，略過環視一圈，見沐艽與坐在原來沐丞相的座位上，與南瑾相對。沐丞相卻不在屋內，顯然是出府了。心下想到，這做父親的做到被孩子討厭的份上確實也是可憐，但這種狀況卻也只能怪他自己。若非他將自己兩個孩子忽視了十幾年，任自己的孩子受欺負，怕是不會遭到孩子如此的對待。
听蓮兒說過，她與沐燼自他們母親去世後，便不管不問，多少次遭到流言的污蔑滿城的人指指點點；多少次被人派暗手刺殺，受傷都差點死掉……他們相約要變強，日夜苦練武功，經常孜孜不倦的在藏書閣一呆就是幾天幾月。兩人一直這樣生活直到沐燼去邊城歷練打仗。但二人的學習，信念卻從未止步。或許就是這樣的相互扶持與相同的信念才會有如此深厚的感情。
「這便是天下第一樂師了，外公，鳳歌，我沒有食言吧。」沐燼得意地挑了挑眉毛，對著坐在屋子中間的幾人朗朗笑道。又似乎想到了什麼，補充道︰「方才染兒與公子見過了，只不過覺得听曲無趣，便自去玩兒了。」
沐染斂下眸子，收回了思緒，淡淡而立。只見屋中的眾人都站起身來。南瑾和沐艽目光淡淡，老王爺和鳳歌全然一幅打量的神色。
「那丫頭就那個德行，我們都不用理會她。她要是能做得住，太陽就打西邊出來。」老王爺看著眾人，吹須道。
沐染心想，合著老王爺在外人面前也這麼不給自己面子，雖听起來是貶義，卻是為沐染的偽裝圓話。沐染的心生出了一絲暖意。
「天下第一樂師，果然氣宇超然，非常人所有。」鳳歌看著沐染暗嘆道，贊嘆之色溢于言表。眼楮看到沐染手中的琴時，眼楮一滯，張了張嘴，轉眼看向沐染，只一瞬，沒有說出聲兒來，嘴巴又合上了。臉色有些暗沉，卻看不出神色。
沐染注意到了鳳歌微妙的神情，微微凝思，這琴，讓一向不輕易露出自己真實情緒的鳳歌如此，一定是有什麼秘密。
老王爺也同意似的點點頭，微微笑著又不失威嚴，道︰「公子仙人之姿，不知公子姓名可否透露？」
沐染微微頷首，道︰「老王爺，鳳將軍客氣了，在下花滿樓，只不過是一介鄉野之士罷了。」
說罷剛一抬頭見南瑾淡淡地卻有深意地看著她，心下有些心虛。微微轉頭，不再看他。
沐艽一直站著，好像周圍地一切都與他無關。沐染心想，他懂得內斂靜處以觀人色，不得不說，若是這人被給予一定的條件與背景，將來定會是個了不得的人物。
「大家都坐下吧，花公子為大家演奏《流水》，不為別的，只為欣賞，以感人生之樂。」不等眾人再做客氣之談，沐燼便開口向眾人示意坐下。
沐染將琴緩緩放到已準備好的琴架上，見眾人都已坐好，看向她，方坐了下去。手指隨意，輕輕劃過琴弦，清越飄然的聲音從指下流出。眾人都被引入了樂音之中。
沐染滿意的點點頭，開始了流水的彈奏。
手指劃出泛泛之音，節拍自由，若潺潺小溪，緩緩流出，溫柔卻輕快，幾個八度大跳進行，整個樂曲的主調揮之而出。
不一會，小溪聲漸趨奔涌之勢，清泉從高山峽谷中淙淙奔流而出，自由自在地流淌，歡快如滾珠落玉，聲聲靈動。漸漸地，音樂情緒歡快，跳躍，流動的音符猶如一股股山泉細流匯集成河流，音型連續下行，跌宕起伏，一瀉千里。
隨著節奏的加快，樂聲漸漸趨于華彩，滾拂相交而彈，水石相撞，渦旋急劇轉動，流水奔騰不息，涌涌而前。
節奏再趨變幻，音調更加自信，沉著，流水穿越了急流險難，從容不迫地向前奔流，浩浩蕩蕩地匯入大海，聲勢平靜，自由，而大氣。
泛音透明如歌，流水漸漸止息。眾人隨著流水靜態的變化也漸漸平靜了下來。
聲音止息，余音似乎還在回蕩在眾人的心中，屋中久久寂寂。
須臾，鳳歌率先站起身來，走到沐染身前，毫不掩飾地感慨道︰「此曲真若天音，人間哪可奢听啊！這天下第一樂師的稱號對花公子而言恐怕也是褻瀆啊！」
沐染收回琴上的手緩緩站起，微微笑道︰「不過只是品味自然的山野之樂罷了，鳳歌公子真是抬舉滿樓了。」身子微微向側偏，正對著鳳歌。
鳳歌似乎頓了頓，道︰「不知您曾去過青林山彈琴麼？」神色有些猶豫，又有一絲期待隱隱透出眼底。
沐染心下想到，他必然是以為自己便是他們初見時提到的那個彈樵歌的人，那彈的人很可能是一個穿越者，而自己近來也推斷，自己早已來到這個世界上，那人也有可能是自己。不過那人到底是誰倒是需要有一番的推敲。但不管事實是什麼，她這個身份都要保持置身事外，以後才更加方便自己行動。听完鳳歌的問題只停頓了一瞥的時間，便搖搖頭，淡淡道︰「不曾。鄙人一直雲游天下，近些天受沐燼少爺之邀，才到的大乾。從城門直到這里，從未去過別處。」
鳳歌又似有探究地看了一眼沐染，點了點頭，道︰「唐突了。」說完，微微躬身，以表琴友之重義。
老王爺听到二人的談話，方回過神來，看著沐染點了點頭，一臉贊嘆之色︰「老夫能听得此樂也不枉此生了！」
「天下第一樂師？果然……」清清淡淡的聲音穿過眾人間有些厚重的空氣。沐染順著聲音的方向偏過頭去，見南瑾正眼楮含笑地看著她，神色冷清平靜，但沐染卻看著他有些揶揄。
沐染皺了皺眉，看著他，沒有說話。想著這人說話總是說半句，讓人猜半句，真是有夠費勁的。
「花公子一曲可謂驚天之樂！」南瑾又道。說完又轉頭偏向沐艽，道︰「你說是麼？沐艽。」
沐艽听見南瑾的話方抬起正在喝茶的頭，看南瑾一眼，又轉頭看向沐染，點了點頭，道︰「不錯。」神色平靜但極為深邃，雖隔著斗笠，沐染卻能隱隱感覺到他深思的情緒。心中一動，對于這個身份，或是這種程度的曲藝，能讓沐艽探究的一定有一番背景，剛才鳳歌也露出過相似的情緒。看來，她不能在此多留。掃視了一圈神色相異的眾人，收斂起思緒，淡淡道︰「此曲已盡，滿樓也該離去了。」
老王爺站起身來，走到沐染身前，道︰「花公子為何不留多時？能見花少爺如此才華之人著實不易，不如留下吃一頓飯再走吧。」
沐染剛想開口，沐燼從一旁的椅子上閃到沐染身邊，道︰「花公子與小丫頭一見傾心，有故友之感，便相約今日中午去野外食野味，所以，不能陪各位了。」頓了頓，又道︰「了解小丫頭的應該都清楚她的脾氣，若是有人搶了她要約的客人，那結果……」說到半截，沐燼眼楮掃過眾人，眼光最終停留在南瑾身上，看著他，微微挑眉，意味深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