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星期六這一天（四）
一進門店內的伙計立刻熱情的迎上來，看看陸游身後沒人跟著，堆笑問道︰「老客今天是一個人來的？今天是在大廳坐坐還是上二樓雅座？」
似乎這里的所有店鋪都習慣稱呼客人為‘老客’，兩個字听到人耳朵里天然就透著一股親切，陸游環顧一下，大廳內人聲嘈雜，相熟的茶客們圍坐在一起高聲談論，提著有細細長長銅茶壺嘴的茶僕雜役在桌間人縫里穿梭忙碌，哪里有人招呼一聲，立刻有人答應著將細長的壺嘴遞在茶盞上方，一杯熱茶頃刻間便已沖好；或者隨著答應聲，一塊熱氣騰騰的毛巾遞在客人手里。無疑大廳的中央是听書最好的位置，已經滿滿當當的坐了很多人，即便是看上去次一些的靠窗的位置也都有了人，只在廳內一角不起眼的地方還有兩張桌子沒有人佔。
見陸游眼光在四下巡游，伙計已經看出陸游是第一次到自家茶館，笑著介紹道︰「老客面生的緊，是第一次過來？」見陸游點頭，馬上接著道︰「老客真是好眼力，不是自家人給自家人說好話，在整個雲州我們德記茶肆也是數得著的，今天老客也來的正是時候，京城內坊白娘子的親傳弟子艾蘭恰好在此間獻藝，講的是三國軼事，這可是白娘子當年的成名作。」瞥見陸游心不在焉的樣子又忙改口道︰「當然老客也可自點愛听的，叫她們過來單點也可以。」
「你們二樓的雅座有靠窗臨街的沒？對著外面的這條街。」陸游指指身後的門口。
「有，有，」伙計費了半天口舌總算介紹了雅座的生意，心里面高興微側著身子在前面一邊引路一邊道︰「老客真真的會挑地方，這靠窗的雅間是極好的，正對著戲台不說，推開窗子就能看外面街道的景色。」拐個小彎，就是樓梯，說話間，已經到了二樓。
一上二樓，一層大廳的人聲立時弱了不少，茶香裊裊在鼻尖回蕩，樓道西側大約有七八間**的茶室，每個茶室門口還擺放了幾株大葉的綠色植物，桐油漆就的木質地板還能看出木頭原本的紋路，布局典雅而文靜，樓道的盡頭是一橫幅，正楷文字，寫了︰‘茶禪一味’四個字。
伙計推開門，將陸游讓進來，搶在前面麻利的用搭在肩頭的抹布快速地將桌子椅子都重新擦拭一遍道︰「此間老客可還滿意？」
陸游向前幾步推開臨街的窗子，街道上人來人往亂哄哄的景像立刻映入眼簾，斜對面不遠處就是剛才的自己去過書肆，進進出出的人看得清清楚楚，這地方倒是還行，隨手拉過椅子坐在窗邊，伙計已經明白事理的將桌子也挪到了窗邊才道︰「老客是點點茶湯，還是……」
「哦，上點茶水，順便來點吃食！」
「我們店里的點心在雲州也是有名的，像雪花酪核桃酥蔥油餅油麻花小籠包白吉饃肉夾饃……」
陸游忙打斷了對方道︰「隨便上幾樣點心就行。」
「茶湯老客喜歡哪一樣？」伙計已然明白這位客人不喜言談，看樣子也不喜歡饒舌，于是直接問道。
陸游想起剛上樓時的裊裊茶香，精神一震，也許在這專業的茶館里能喝到自己習慣的茶味？總比自己平常喝的那種放了姜的辣絲絲茶湯好喝的多吧！
「安溪鐵觀音？」
伙計搖搖頭。
「西湖龍井？」
「信陽毛尖？」
「君山銀針？」
「碧螺春？茉莉花茶？這個也沒有啊。」伙計每听一個茶名，臉上的神情就古怪一分，听得接連幾個，連自己也不好意思起來，陸游想了想自己印象中有名的茶葉，能叫出名號的也就是這幾個了，看伙計一副窘態，不願繼續為難呵呵一笑道︰「我也不知道你們這里有什麼，你就把這雅座里客人最長點的那種給我來一壺。」
「好 ！」伙計答應一聲卻沒立即離開，追問道︰「老客，自已一個人點個小曲听不？要不找個說書諜段故事？」
陸游想想也是，自己一個人枯坐也實在是沒甚的意思，誰知道那位姑娘啥時候才能出來呢，按照在柴家堡的經驗，要好長時間才行，總得為自己找點事干。听曲他听不慣，也听不懂，吱吱啞啞的唱半天，跟听天書沒啥區別，听人講講故事還真行。
「好！你請一位上來吧！」
「好 ！老客稍侯！」伙計躬身退出房間，輕輕的掩上門。
陸游心不在焉的說著話一直用眼楮余光掃著書肆。兩次了，他兩次為了同一個姑娘在茶館喝茶等待就為了再看一眼，不一定是真的有啥想法，說到底其實就是一份少年的心性。一個年近二十歲的小伙子在街上見到一個漂亮姑娘，肯定會多欣賞幾眼，一般來說自己知道也就是幾眼的緣分，邂逅過後各走各路互不影響，這都是正常的。可一旦在這中間發生點插曲，產生點故事，就可以用緣分來作為由頭了。第一次在柴家堡書肆門口和姑娘的相遇及極其偶然的肌膚相親，一瞬的心動，麻酥撩動了陸游年少的情懷，所以才有後面的等待，與其說等待是想再看姑娘一眼，不如說期待兩人之間再發生點可以建立起某種聯系的或是加深彼此印象的事。只是一種潛意識中的東西在萌動，影響了陸游的行動，他自己也不一定真正的明白了自己的心思。
這次的相遇，他的鞋和第一次沒啥區別，只是一種簡簡單單的不願就此斷了聯系的心願，而且潛意識下還不願意讓姑娘知道笑話自己，所以只好躲在一旁，用這種單方面的方式讓兩人之間的聯絡的線繩不至于完全中斷。
「當，當，當。」連續三聲輕輕的敲門聲，接著門開了，一前一後進來兩個年輕的女子，前面一個是個丫鬟打扮的女孩，雙手捧著一個皮面扁圓小鼓；後面跟著的是個身材高挑的年輕女子，約莫剛到二十歲，一身青衣，很素淡的模樣，進門就朝他們齊齊施個見禮，也不說話。丫鬟打扮的女孩從房間一角抬了鼓架，支好小鼓後，青衣女子一手持小木鼓槌，一手持木板站在鼓後擺好了架勢，跟著小丫鬟雙手將曲目單遞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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