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星期六這一天（五）
一張淡青色的紙張，模在手里略厚，紙面上用蠅頭小楷工工整整寫著曲目名稱，都是一些相當有名的曲調《高山流水》《陽春白雪》《春江花月夜》《胡笳十八拍》等等，或是一些當地民間的小調，《采茶曲》《堤上歌》《勞作小憩》，陸游以前隨別人倒也听過些，或是笛子獨奏或是古箏、胡琴等的，沒甚的感覺。翻過來背面是寫的一些書目，看名字應該是一個個的單獨成章的小故事，《大鐵錘傳》《水上豪杰》《李將軍傳》《終南道士》等的，是為了配合單獨听的客人而列，短時間內能講完的。
「把最近客人听的最多的選一個說說就好！」陸游將手里的紙張遞還給小丫鬟，光看單子讓他選他根本選不出來，也分不出好壞，別人選的多的應該沒問題吧。
「是，有一樁是客人們听的多的，在大廳內也常常講的，是一月前教坊剛定下的曲目，說的是咱雲州的真人真事，叫《擒賊記》。」
「好，就這個了！」
小丫鬟辦了個鼓凳坐下，手持胡琴，輕輕調了幾下琴弦，沖青衣女子點點頭，卻不開始，陸游等的剛有些疑惑，雅間的門開了，進來一串伙計，麻利的將手里的四個碟四個碗放在桌子上，茶壺茶水熱毛巾一應擺好才一個個地退出去，關好房門。
「諍」的一聲琴聲響起，接連又是幾聲，青衣女子素手輕點，鼓槌落在小鼓上鐺鐺鐺連響數聲猛然一停道︰「話說在雲州城外三十里路有一木家堡，是百年來有名的積善之家，這一天是老堡主七十大壽……」
陸游有一搭沒一搭諜著，眼光透過打開的窗戶落在斜對面的書肆上，這半天了，也不見有個人進進出出的，這女孩自己遇上兩次了，兩次都是驚鴻一瞥，要讓自己仔細想想對方到底長的啥模樣還真的說不出來，反正感覺就是挺漂亮，眼楮挺大的，算是讓人驚艷的一種，也不能說艷這個字，人其實很清秀很純潔，讓人不由自主有一種想親近的、想見面、想保護她的那麼一種感覺，說來好笑，自己在這里等坐著到底想干點啥呢？看上這姑娘了？喜歡上人家了？一見鐘情了？好像也不是。他忽然恍恍惚惚想起昨天吃飯的時候，段五說的一番話，按照大吳的規定，他該娶媳婦了，而且是還是必須娶的那種，說什麼‘男十七女十五，不娶不嫁官上配’，還有什麼‘牙婆十告不果，官配！’的話，當時喝著酒，他一直當酒話听，不知道真的假的。這些話的大概意思他能听明白，他不明白的是軍中的光棍這麼多很顯然都沒執行這條規定，憑什麼他就要必須娶個老婆？
鼓聲繚繞，琴聲相和。
「正是‘無事家中做，平地起風波。’，原來在台上獻藝的薛家班竟然是冒充的，班主白面書生竟然就是衛軍苦苦追剿不得的江洋大盜，匪號血口白門牙的白老七——這白老七也是被衛軍追剿的急了，不得已才出此下策，盼望著撈上一筆再跑……各位客官，咱們書中暗表，這李家班的來歷出身也不一般，是原來隴中的世家門閥李家是也，百多年前四大門閥之首。雖然光陰荏苒李家一代代沒落，李家班的先祖在李家里也是旁支，但李家門閥既然作為四大門閥之首，以武立家傳世，當然有其獨到的家傳，最為著名的就是‘小李飛刀’，相傳是某代閥主從探花郎李尋歡處所學，真真是‘小李飛刀，例不虛發！’飛刀所指，天下膽寒，據說自‘小李飛刀’在世上出現後，無論是誰執掌發射從沒有一次失手……」
听到一半，陸游已經听明白了，原來這《擒賊記》講的是柴家堡的事，只不過把‘柴’換成了‘木’而已，明眼人一听就會明白指的是什麼，算是為尊者諱吧，畢竟其間涉及到了現任的一位將軍。既然是經教坊批準了的，算是經過官方認可，肯定說的都是一些好話，當然和官方報捷的內容不會相異，這些事都是他親身干的，絕對的主角之一，故而听的也是燻燻然有些陶醉，被人當面稱贊而且還是由衷的，心下不免還有些小小的得意。
‘小李飛刀’幾個字一入耳間剛開始他還沒太在意，眼神還在窗外的書肆上，‘探花郎李尋歡’幾個字再入耳，立時驚得他出了一身的冷汗，穿越，難道還有人穿越？否則怎麼會這麼巧？‘小李飛刀，例不虛發’這詞只有經歷過古龍古大俠的人才會知道，不可能在這個時代出現，怎麼回事？陸游突如其來的猙獰表情，嚇了青衣女子一跳，不知不覺停下來。
陸游僵硬地轉過頭，目光牢牢鎖住青衣女子，艱難地咽了口唾沫，將自己的目光盡量變的溫柔些，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問道︰「沒事，我就是想問問‘小李飛刀，例不虛發’這詞也是教坊讓說的？」這是關鍵，若真的是教坊定的詞，那麼他就得從教坊著手去尋找和他同樣的穿越者，而且要萬分小心，‘穿越’是穿越者最大的秘密，對對方而言也是如此，誰知道對方知道了除自己以外還有另外的穿越者存在會不會產生啥想法呢！他不得不防！甚至他想到了自己給兩個孩子講的《射雕》會不會讓自己的身份馬上在對方面前，而他還不知道對方是誰！是男是女？來了多久？身份地位？從在教坊看，應該地位不高，可誰知道呢？也許是一時興起，或是有此惡趣？
青衣女子慌亂的搖著頭，陸游的眼神讓他害怕，那眼神仿佛蘊含了一種吃人不吐骨頭的味道，讓自己渾身上下遍體冰涼，身體不由自主的要抖，卻嚇的硬生生抖不起來，生怕自己的一個輕微的動作會讓對方產生誤會。怎麼會這樣？她平常對客人毫不假以顏色，做事只憑自己的本心，靠自己的本事吃飯，雖然做的是以聲色娛人的行當，但總有一天她要清清白白的走出去。可今天怎麼會怕成這樣？
「別怕，我不會怎麼樣你的，你說吧！」陸游自己不敢信自己的話怎麼會听起來變得如此嘶啞干裂，充滿了威脅的意味。
「不……不是！」
「不是什麼？」
「不……不是教坊……定的，是我自己……听來的……」
「嗯？你從哪兒听的？」
「從……」青衣女子牙齒激烈的踫撞著，帶動的整個臉都抖動起來，斷斷續續道︰「從……柴將軍府……的……人听的。」
將軍府？陸游一愣，半響後長長吐了口氣，還好還好，幸好是將軍府，接著整個人都放松下來！
「听說是將軍府教習編的故事叫《射雕英雄傳》的。」隨著陸游面部表情的緩和，青衣女子也稍稍放松，話語說的也連貫流利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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