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間吃飯仍舊是小啞兒和洛氏父子，以及鏢師薛東一桌。客棧里面也有打鹵豆腐腦，只是听說並不比路邊攤子上做得好，況且貪嘴的洛憑雲已經在外面吃飽了，這時候也只是喝了碗面湯。本來還急著拉小啞兒去听故事，卻見洛天意鏢頭嘿嘿一笑，道︰
「方才我在驛站附近倒听說了一件事兒，有趣得緊。」
洛憑雲和小啞兒都把目光投過去，但不及薛東這家伙馬屁拍得快，听他趕緊接話道︰「什麼事兒啊？」
洛天意說道︰「說是有個無賴子收買了城門口的乞丐老頭兒，兩人一塊兒去市道上行騙，正好遇到一輛運糧的車子過來……」
听到此處，小啞兒和洛憑雲相視一笑。只听洛憑雲問道︰「那縣太爺對他們是怎麼處置的？」
「嗯？」洛天意一怔，「那無賴子挨了幾板子，看老頭兒可憐，直接就給趕出去了……哎，你怎麼知道他們被送到縣太爺那去了？」
洛憑雲嘻嘻一笑，沒有理會自己的父親，這便站起身來，和小啞兒一道朝著樓上去了。
兩人上了半截樓梯，洛憑雲突然回過頭來，說道︰「吳聲，我越來越想讓你加入我洛家了。」
「怎麼？」小啞兒隨意應道，「若是當鏢師，我還不夠格兒吧？」
「誰說讓你當鏢師了？」洛憑雲輕輕一躍，跳到二樓平台上，說道，「你可以陪在我身邊呀。」
「陪著你講故事？」
小啞兒一攤手，笑道︰「但是啊，你現在都已經過了一旬，再長大些，應該就不喜歡听故事了。到時候我可怎麼辦？難不成再去做雜活？那不就和在簡家一樣了麼？」
他本是玩笑之言，其實並沒有答應要到洛家去。卻見洛憑雲扭扭捏捏，忽而說道︰
「到我家來……也不是非要做下人的，還可以……」
小啞兒也登上了二樓，正想應他一句「不做下人，莫非還能做主人不成」。這剛一轉過頭去，卻發現洛憑雲看他的眼光不太對勁——
巧笑倩兮，美目盼兮，柔光流轉，搖曳生。兩只小手在胸前搓動著，不時偷眼看一眼小啞兒，面如紅霞，嬌羞無限。一時之間，竟讓他感覺心跳都停下了半拍！
呃？！
不過小啞兒生生反應過來之後，卻是立刻把頭一轉，驚出了一身冷汗！
這、這這這這可怎生得了？自己是個男子，而洛憑雲雖說年齡小了些，長相俊俏些，終究也月兌不了一個童子身份。若他是個嬌俏女娃，說不定自己就真的能心動了，可若是對著一個男人——我的老天，越是這麼想，小啞兒倒吸了一口氣，只感覺肋骨都在咯吱咯吱地打顫。
可偏偏，洛憑雲似乎還毫無自覺，一雙眼眸中柔情似水，就打算直直地射進他心里去。小啞兒不禁打起了鼓。要是自己想多了，那還好說，可若是這位小公子真有那麼個意思，什麼短袖分桃龍陽之好……那不就麻煩大了？！
「呃……」小啞兒干笑著說道，「別、別在這兒站著了，進我屋去，給你講故事听。」
「嗯……」
洛憑雲低吟一聲，听話地跟了過去。
小啞兒一邊說著話，胸腔里的寒意卻是始終不散，讓他心里發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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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過了十日，四海鏢局始終是沒有趕上簡家商隊，不過到底是在預定的時間趕到了稻香村。
稻香，很樸實的名字，若是滿天下地找，只怕同名的村子不知有多少個。其實村里也不光種稻子，棗子、山藥什麼的也有些。況且北原不像江南，听說那邊有一年三熟的稻子，而關中接近北原的地方，到了冬天就看不著了。
村子偏北邊有個大戶姓陸，就是洛家鏢局此行運鏢要送到的地方，村里人稱之陸員外。小啞兒問起洛憑雲，他說過這陸家老爺原本是個武林名宿的，怎麼倒做了財主。被洛憑雲舀眼楮一白︰「大隱隱于市，小隱隱于野，這都不懂？」
見小啞兒迷惑的樣子，又說道︰「陸老前輩在江湖上打拼了幾十年，早已經累壞了，如今置辦下偌大一份家業，就在稻香村里面度日子。日出而起，日落而息。他也不想讓子孫後代再踏足江湖，大兒子都在經商，在北疆回不來，送來一些禮物給老父親賀笀的。別以為陸員外是個土財主，人家可是朝廷正封的員外郎，六品呢！」
小啞兒傻愣愣地問道︰「武林中人也能做官？」
「豈止，以前不就跟你說過了嗎？」洛憑雲解釋道，「如今我們鸀林勢大，連皇家也要給三分顏面的。若是哪里的官員做的不盡人意，踫上俠義人物，教訓一頓便是；可若是遇到脾氣暴躁的，說不定當時就拔刀砍人了。因此有些難管的地方，都讓當地的武林世家代為管理，批他們個一官半職，也算是相互妥協了。這樣一來，武林中人之間也會給些面子，不至于鬧得太難堪。」
洛憑雲談起皇家與朝廷來，那份毫不在乎的態度，再一次讓小啞兒感受到了，武林一道在當今天下的勢力之大。如若不然，一個皇帝，就算是為了自家尊嚴，也不會容忍自己屈居于江湖人士之下吧。
小啞兒原以為四海鏢局的人會把那鏢箱直接運進陸家去，然後收拾收拾走人的，卻沒有想到他們就在附近另一個莊戶人家安頓下來。洛憑雲又給他解釋︰「送祝笀的賀禮來，總得等到老爺子大笀當天再亮，討彩，吉利。尤其是像陸老爺子這樣的，也是他們的武林前輩，更要尊重一些。事先和陸家通稟好了，等到當日再送進去便是。」
這莊戶人家倒並非武林中人，不過兩邊都是客氣相待，一來要給陸家面子，二來武林與民間也是相依相存的。
這是小啞兒與洛家鏢局待在一起的最後一晚，明日他就要進入中都城去。晚間時候，洛天意鏢頭喊他一聲，眉間有些陰雲，說道︰
「吳公子，只怕簡家這回，遇到些麻煩了。」
不等小啞兒相問，他解釋道︰「之前在村中打听一番，有從中都城里過來的，說是以往在中都內賣北原竹葉青的只有簡家一個鋪子，江湖中人講道義，搶生意這種斷人財路的事不會隨便做的。而普通商家又沒有膽子和武林世家相爭。不過這一回，卻有人提前簡家幾天到了中都城，售賣竹葉青，把簡家的生意都給搶光了。若是這一批貨物弄不出去，簡家這個年關恐怕就不好過了。」
小啞兒低頭沉思。
洛天意鏢頭說得有理。小啞兒知道，和簡家相爭的必然是秦家，而他們之所以有這個膽子，只怕就是那個風雷門在後面支持著。不過這麼一來，等大小姐把消息帶回去之後，秦簡兩家恐怕就要真正翻臉了。因此這一次交鋒，秦家絕不會留半分情面，定然全力以赴的。
不過若簡家竹葉青真的滯銷了，麻煩也是有的。簡家家大業大，虧這一次倒不會怎麼傷元氣。但一來，那家業支撐都是指望著一年幾次來關中販貨，若是處理不好，這個年肯定是過不舒坦了；二來麼，讓秦家佔一次上風，傳出去了，簡家連一個商賈之家都斗不過，實在難听得很。
「明日一早我便進城去。」
他這麼說道。
「從村子南邊過去，那路是直通著中都城的，不過也要走上一兩個時辰。」洛天意有些猶豫，「你若能等一天，待我們把這邊事情安排好，可送你過去的。」
洛家鏢局的人似乎要幫陸家干些活計。由于是武林前輩的拜托，上趕著都來不及，哪好意思拒絕？小啞兒只得搖搖頭，說道︰「不了，多謝大叔好意。不過我早去一天是一天，雖然我只是個下人，但為了主家，能出一點力是一點吧。倒是這些天來承蒙大叔和各位關照了，無聲感激不盡。本來就無以為報，若是還要勞煩你們，實在過意不去。」
「哪里的話。」洛天意一擺手，「不過舉手之勞，何必言謝。」
只是雖然這麼說，他倒也沒有再提要送小啞兒的事情。小啞兒也只得靜待著明天早晨了。洛憑雲還在屋里等著他過去講故事，小啞兒站在門外，看兩眼天上繁星，幽幽一嘆，正要回頭，卻見那大漢薛東又堵了路。
「怎麼？」
反正明日就走了，小啞兒也不怕他，索性一笑，道︰「我馬上就離開的，你不必擔心我再接近你家少爺。」
「哼，最好如此。」
薛東臉上陰晴不定，忽而舉起拳頭，搖晃兩下，似是威脅之意。
「你可識相些，不許再弄出什麼ど蛾子。若有什麼痴心妄想，盡早收起來，我們家公子豈是你一個下人能夠染指的？」
說罷，重重一哼，這便走出門去。
小啞兒好笑地搖了搖頭。和他擦肩而過，又被撞了一下。小啞兒也不甚在意，正要走進屋里去，忽然覺得有些不對。
他……他剛才說那話是什麼意思？
「我們家公子豈是你一個下人能夠染指的？」
……不、不會吧？
莫非這漢子，他對洛憑雲，其實是那個……？
小啞兒忽地又想起多天以前那個深夜，這漢子與他一番談話，讓他不要靠近洛憑雲。難道說……
小啞兒的腦子里，忽然浮現出一幅畫面︰薛東這樣的壯漢，和洛憑雲那俊俏公子哥兒相擁在一起，恩愛纏綿，嘔——
老天，這太可怕了！
他原以為洛憑雲有些不太對勁，可沒有想到，不對勁的居然大有人在！莫非這江湖鸀林道竟是如此混亂？
想到洛憑雲小公子還在屋里等著自己講故事……小啞兒喉頭干咽一下，竟隱隱有些發寒，多日前那般冷汗又順著脊背流下來了！
去，還是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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