隱月 第三十七章酒肆軼事

作者 ︰ 藍思塵

()「你這就走啊?」

結果最終,小啞兒和洛憑雲還是在一間屋里睡的。只是仍然像之前一樣,洛憑雲四仰八叉睡在床上,小啞兒趴在桌上歇息。

以前小啞兒雖然沒什麼意見,但心里總歸是不太高興。可到了現在,他卻突然發現自己真是非常幸運。不然如果真和洛憑雲睡到了一張床上,萬一這小子半夜動了什麼手腳,他是從了,還是不從?

每每想到這個方面,小啞兒心里都是一陣發寒。

上行下效,上不正則下不端。有這麼一個癖好特殊的少爺,長得又俊美,也難怪像薛東那樣的漢子都掉進這麼個坑里去了。

天色蒙蒙,日頭還沒有升起來的,但武人卻都已經到了起床的時候。小啞兒趴在桌上,本就睡得不好,再听听外面,練功的聲音響起來了。他松了松肩膀,這便打算離開了,卻听得背後一聲輕喚,洛憑雲這小家伙也已經起來了。

心知這一去,以後恐怕就沒有見面的機會了。雖然對這個少爺的某些方面不能苟同,但至少許多天來的情誼,也好算是江湖朋友了。小啞兒理好頭發,回頭說道︰「你且歇著吧,不必送的。」

「不行,我還是送你一程吧。」

洛憑雲似乎很舍不得。洛天意鏢頭要帶人去陸家幫忙,不好相送,只讓洛憑雲送到村口。反正前路也就那麼一條道,無論如何也不會走迷路的。

「吶,故事還沒給我講完呢。」洛憑雲拽著他的衣角,可憐兮兮地說,「那猴子被佛陀用五指化山壓住之後,又發生什麼了?回頭我給你寫信好不好?」

小啞兒模模他的腦袋,無奈道︰「好啦好啦,要不然,我也會寫字的,把故事都給你寫下來,寄到清陽城去就是。」

「真的?」洛憑雲用亮晶晶的眼楮看著小啞兒,伸出小指,「那,來拉鉤。」

你還是小孩子嗎……

雖然月復誹,但面對這樣小小的要求還真是不忍心拒絕。小啞兒伸出一只手,和這小子拉鉤之後,這便轉身離開。走出一段,回頭,見那小子還在村口站著,依依不舍;再走出百步,仍能看見依稀人影。狠狠心,低頭走了,前路坦蕩著呢。

人一生中總要遇到那麼幾個過客,相處久些,離別之後也不過煙雲而已。不是他的日子,終究過不得的。

天還早,又是城外的路,人也不多。小啞兒腳下行得快,約模一個時辰,等到太陽完全能看見的時候。中都城模模糊糊的影子也近在眼前了。

從城外倒只見這城牆雄偉,崇墉百雉,兩旁延伸不見盡頭,多半也是被城外樹林遮的。其實城牆外有密林,若是踫上戰事便有些麻煩,有敵軍前來攻城,可以就地取材,樹林也好藏人。不過中都一地,按說已到了關中內圈,不比北原。若是有什麼人都能打到了這里,那這中原也差不多要完了,再深的城池也不管用。

兩個時辰下來,腳上都走得發熱,恰好在城外處有個暫歇的小酒肆。酒幡子掛著呢,門口擺著的,一壇一壇堆起來,正是竹葉青。小啞兒趕路趕得疲累,外加口渴,便走進棚子里面去。里面早已坐了好幾桌,有行商的,有書生模樣的,也有些打扮怪異的,胡人也有。

臨行前洛天意鏢頭給裝了幾兩銀子,不好推辭,再說小啞兒身上確實分文沒有,倒也用得著。萬一一時沒有找到簡家商隊,至少兩天餓不死。當下找個僻靜窩兒坐下,喊聲掌櫃的,要些早食,且填填肚子。

盛粥的老漢頭發花白,看上去頗為高齡了,身子骨兒倒還健碩,動作麻利。旁邊忙活的小姑娘穿著身粗布襖子,但模樣討喜,笑嘻嘻地伺候著,挺俊俏的。過來招呼招呼小啞兒,問她有什麼早食,要了兩個餅子,加上一碗白粥,立馬就送上來了,還給了一碟子腌菜。

啃著餅子,喝口白粥,再夾一筷子腌菜送入口里,滋味倒足。四下望望,左邊一桌只坐著兩個人,看上去都是行商的,大早晨的卻要喝些烈酒,隔著老遠都能聞到酒香。斜坐著的一桌也是兩人,男子看上去有三十多歲,看裝束也是個武夫,方正的國字臉,英武彪悍;坐在他對面的是個女人,用黑紗蒙面,看不清面容,但一雙秀目婉轉,鼻尖挺翹,想來也是個美人。只不知她那般蒙著臉,卻要怎麼吃飯?

心中疑惑,便多留意了兩眼,那女子似乎發覺到小啞兒在看她,往這邊瞪了一眼,小啞兒趕緊低下頭去。

那女子似是覺得他一個半大小子挺有趣的,咭兒輕笑一聲,也沒在意。倒是那男子望過來,看了他兩眼,也很快轉過頭去。

「喵嗚~~」

「乖,別叫,吶,賞你塊肉吃。都別急,一會兒自然有你們吃的。」

小啞兒又抬起頭來,卻見那女子身下有三只貓兒,都在她腳邊轉悠著。一白一黑一黃,似乎是饞了,白貓兒用腦袋蹭蹭女子的小腿。女子嬌笑一聲,隨便用筷子給它夾了一塊,隨後又在腦袋上打了一下。這一番警告下來,三只貓兒都老實了,只是黑貓和黃貓看著只有白貓兒得了塊肉,眼神有些嫉妒得慌,卻只能蹲坐在一旁干咽口水。

小啞兒看得有趣,卻不防那女子又瞪過來一眼,趕緊把頭轉開,看向身前這一桌。一個戴著方巾的中年文士搖著扇子,慢條斯理地吃著盤中的包子,而對面則是一個黑面大漢,腦袋都禿了,說是個和尚可又不像,包袱下面壓著一把陌刀呢。

左邊那兩個行商之人正在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話,背上有簍子,是行腳商人無疑。只听其中一人說道︰

「他……他鄉遇故知,人生樂事!兄弟你也是關中來的?」

另一人可能喝得有點多,大著舌頭答道︰

「正、正是!在下乃是皇城人氏,要去北原販些貨物,途經此地。倒不知兄台是從何而來,往何處去啊?」

「嘿!」那人一瞪眼,「巧了!我也是皇城人氏,也要去北原販貨。」

「哎喲,是……是老鄉啊!」

喝多了的那位紅著眼楮說道︰「不知閣下是哪一坊的,日後也好登門拜會。」

「我是修文坊的,兄弟你呢?」

「巧了,巧了!我也是修文坊的!打坊門過去,第一個胡同就是!」

另一人一听這話,更是激動。

「原來咱們是鄰居!我也住第一個胡同,我家隔壁就是坊正的住處!」

「這麼巧?我也住在坊正家旁邊!哎喲,難怪我瞅著你有點兒眼熟,這才真是老鄉啊!我看咱們不如結伴同行?」

「正有此意!來來來,干了這碗!」

小啞兒眨眨眼楮,正想要嘆一聲,無巧不成書。誰知那酒肆的少女卻端著盤子從他身邊經過,撇了撇嘴,搖頭道︰「皇城來的這兄弟倆喝多了吧?早勸他們少喝些烈酒的。」

……小啞兒嘴角一抽,差點把剛喝進嘴里的白粥一口吐了出來。

那方正男子和黑紗女人倒是安靜,一句話都沒說,似乎身上散發著一種氣場,將旁人全都隔開了,就連那酒肆少女從他們旁邊經過,都是無意識地加快了腳步。不過另一邊,那中年文士和黑面大漢說話卻是熱乎。

「二弟,且少飲些。」那中年文士背對著小啞兒,也看不清楚相貌,只是聲音低沉,像個穩重人物。他似乎覺得黑面漢子飲酒太多,便出言提醒。可那黑面漢子卻是毫不在意,說道︰「大哥你未免太過謹慎,灑家這身子,一會兒不喝酒就渾身發癢!他這竹葉青酒力不大,不似烈酒,少飲些也無礙的。」

說著,把手中竹筷往耳朵上一夾,又舀起酒碗倒了一些,一飲而盡。

中年文士看了他一眼,只得無奈嘆氣,道︰「每次你一喝酒,必定要惹出些事端來。可莫要忘了,這一次我們去拜訪陸前輩,你若在周圍生事,到時被前輩听了,定然不喜。我看你還是消停一些。」

那漢子剛把筷子舀下來,卻是一拍腦袋,說道︰「對了,大哥,陸前輩馬上就要過笀,你我兄弟二人既去拜會,是否準備些禮物?哎呀呀,可惜上回經過寶光寺,若是把那一尊金佛拆下來,送給陸前輩,前輩定然喜歡。」

中年文士搖頭,道︰「前輩又不修佛。」

「可那佛是金的!」

「你我如今都到了這里,距寶光寺千里之遙,此時再說這些又有何用?」中年文士搖頭道,「依我看,這中都城里面大戶倒也不少,你我二人趁這幾天模清楚了,看看有沒有什麼值得一取的寶貝,到時再獻給陸前輩便是。」

小啞兒本來听他們好好說著話,本來听著有趣,誰知道突然就變成了這般內容,說到要去偷盜人家的物什了。心下一驚,想著這兩人也未免太猖狂了,光天化日之下就敢如此商量,這還了得?況且周圍這麼多人听著,可不要殺人滅口?!

但往周圍一看,卻是根本無人在意。那商人兄弟早已醉去不提,斜對桌上的一對男女卻是連一丁點兒反應都沒有,就好像完全沒听見。而角落的胡人只是抬起頭來,饒有興致地往這邊看了一眼,這便低下頭去。不說別人,就連那老頭兒和少女都是渾若未聞,毫不在意。

也許他們開著酒肆,日間常來的都是些鸀林中人,時間久了,見多識廣,根本就不在乎?

小啞兒一時懵了……這、這便是江湖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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