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些默認的規矩,無人刻意監督,無人肆意破壞。就像這座山,從不留外人。
這座山,這片屋,這些人,安靜地隱藏在迷障之中。
亂世,他們救死扶傷;盛世,他們修身養性。
這個偌大的院落,似是熱鬧,似是靜謐。動物分散在各自的歸屬地里,沒有驚擾,它們便安安靜靜。
繞過院落,行走百米,走廊盡頭,便是一座座精巧的小屋。
小屋四周是密布的各種各樣的植物,正是初冬,有些已經凋零,又的卻開的正艷。這樣一個寂寞的季節,不再那麼的孤獨。
在一個彌漫著藥香的小屋,果爾臉色蒼白,靜靜地躺在床上,只有微微的呼吸聲。
持續的發燒,已經讓她混沌不堪,她能感知到周圍發生的一切,卻怎麼都無法睜開眼楮去真實地觸踫,這是個很糟糕的感覺。她焦急後,掙扎後,只能接受這個無奈的現實,忍受住孤寂,等著身體恢復的那一刻。
偶爾的清醒讓她知道,有一個人在照顧她,小心地給她喂藥汁,抱著她去泡藥浴。這是個溫柔的女子。
少了視覺,其他的感官變得敏銳,她能听到廚房里開水的咕嘟聲,能感覺到空氣的濕度。女子離開,又剩下她一個人靜靜地躺在床上,听著外面的各種熱鬧的聲音,感知著周圍空氣的變化,似乎沒有了空虛的感覺。
每個清晨,身體的免疫力最低,也是她最難熬的時間。
又一次,這種濃重的無力感,腦漿在劇烈地流動,似乎多了一些東西,似乎又少了一些東西。
昏昏沉沉,幾次浮沉。自此再也沒有了發燒時清醒的時刻。
日復一日,當枯燥的發尾重新黑亮的時候,她睜開了眼楮,茫然地看著四周。
清醒的那一刻,有些承受不住的記憶已經遺失。
她不知道的是,她已經發燒了整整一個月,要不是老中醫用藥浴吊著她的命,她早就成了肉干。
除了臉上的嬰兒肥還依稀能看出以前的輪廓,整個的身體和氣質都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肥碩的小圓球成了蒼白無力的小竹竿,以前虎頭虎腦地精神頭成了風吹就到的可憐模樣。總是閃閃發亮的大眼楮,蒙上了一層霧氣,似乎呆滯了很多。
姜家眾人聞訊,紛紛前來探望,更是一陣的心疼。
姜家老夫人終是狠下心來,讓果爾進內山養病。而進內山的規矩便是︰兩年內不準病人出內山,也不準外人走進。
兩年,說長不長,說短不短。
他們耗得起!
自從進了內山後,果爾總是一陣又一陣地恍惚,總是一個人坐在角落里靜靜地發呆,似乎在想什麼,又似乎什麼都沒想。
「師祖,小客人難道神智出了問題嗎?她有時候不吃不喝地盯著花看一天。跟她說話,像是沒听見似的,理都不理一下。」老醫生最小的徒孫抱怨著,好不容易在庸級山有個比他還小的孩子,還這麼呆傻無趣。
「你呀,眼楮不明,看不到大自然隱藏的美,所以,你不會了解她的樂趣。」已經九十歲的本家師祖無奈地對著他最疼愛的徒孫解釋著。
「師兄,你參透了嗎?這個小客人的掌紋著實的奇怪。」同樣九十歲,一生痴迷于推算天命,自從七十歲後,他的推算已經十測十準,唯獨這個小客人的掌紋和命盤,他怎麼都推算不出來。
「放一放吧,推算不出來,也是天道所限。這個孩子……」本家師祖把剛要吐出口的話,又咽了下去。
他一生救人無數,加上前人積累的功德,才在行將枯木之年有所參悟。
這個孩子——是一個意外,一邊行走,一邊改變著一些人的命盤,而她的命盤也在隨著他人的改變而改變。
天道本就無常,也許這是一個美好的意外。
一年後,果爾的身體雖然沒有恢復到當初的肥碩,但也是漸漸康康的。這里最是養人,濕潤清新的空氣,四季如春的季候,讓皮膚更是白皙嬌女敕。果爾對此很不滿,她渴望的是那種迷人的小麥色。
雖是不滿,但她也不會為此苦惱,她琢磨著,等下了山,去海邊曬兩天的太陽就一切妥妥的了。
一年的時間,已經足夠她與九歲的小童成為狐朋狗友。
一個是嬌貴的小客人,一個是師祖最疼愛的小徒孫,兩個人的威力加起來,雖不能把庸級山給炸掉,也足夠創造出雞飛狗跳的畫面。
在又一次的狼狽為奸後,果爾乖乖地頭頂一鼎香爐,蹲在牆角,面壁思過。小童左右開弓,奮筆疾書。
「蔓菁子,你還有多少呀,快來不及了。」果爾已經听到了鐘聲,如果過了飯點,他們可就只能餓著肚子了。
「我知道,你別催,行不行?我正著急呢。一催,我出錯了,又得再加一遍。」
果爾閉嘴,沒了說話聲,肚子里的咕嚕聲更加的清晰。
書房門開,出現的是一個踩著夕陽的男子。
男子輕緩緩地走到書桌旁,放下手中的包裹,坐在紅木大椅上。
「說吧,又做了什麼?我剛回來,就听說,你們又被師兄罰了。」男子笑罵,自從小家伙徹底恢復神智,庸級山就沒有一天的清淨,大禍小禍一窩端。
「不能怨我們,我們正是長身體的時候,難免對肉有著莫名的渴求。」果爾打算有藝術性地坦白一些。
小童團成一團,窩在角落里抄書,努力地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在庸級山,他不怕任何人,即使在師祖師伯面前,他都能肆無忌憚,唯獨怕這個做事總是慢悠悠的小師叔。
「還有理了?」男子笑眯眯地瞟過去一眼。
果爾一陣寒栗,頂風作案,果然存在風險……
「嘿嘿,師叔,你怎麼這麼早就回來了呀,藍姐姐一定很高興。」拙劣的轉換話題技巧。
男子不語,嘴微翹,似笑非笑。
「啊!我錯了還不行嗎,天天吃素,看見肉在自己面前走來走去,一個沒忍住,就給煮了……」越說,果爾的聲音越小。
「這已經是第七次了吧。」男子輕輕巧巧地送出一句話。
小童手一抖,欲哭無淚,又得多加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