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白生的臥室,風格非常穿越;就像八零年代的農村瓦房︰家徒四壁,毫無裝修。不過,道士似乎更穿越;他看著《道德經》、查著《舊華字典》、學著簡體字。
是的,道士不懂簡體字,但卻懂繁體字。
這本《道德經》看似古董,其實除了封皮上的「經」是個繁體字,其余的全是簡體字。前面說「道德經」三個字都是繁體。其實「道德」二字,繁體字和簡體字是一樣的。當年的簡化漢字議程中,並沒有要改變它們。
這本《道德經》,是當年常白生跟著光頭做盜版生意時留下來的「紀念品」︰
就在這間臥室里,青澀的常白生揮舞著這本《道德經》,正起勁地向光頭說道︰「老大,這本書他媽才萬把個字,居然比那十幾萬、幾十萬字的都好賣多了!靠!都加印了N多次了!」
光頭很無所謂的樣子,耷拉著眼皮,躺在一堆花花綠綠的書里,枕著大捆大捆的「藍j ng靈」,感受著新書和新幣的味道,慵懶地答道︰
「z y u經濟市場,是一個自我完善的市場;缺什麼,就會自動補齊什麼。現在五行缺德,所以就補德咯。別都賣光了,那本你自己留著,睡覺的時候貼在肚皮眼上,能闢邪……」
自從第一張百元大鈔問世之後,光頭就愛上了一種新的休閑方式︰枕著大捆大捆的大鈔,打個小盹。其實,成捆的鈔票很硬,一點都不好睡。
但這種休閑方式,對于光頭來說,有一種難以割舍的情趣,遠超他對x ng的渴望︰他可以把自己的頭顱、印在那方寸之間。
光頭不缺x ng,也不缺錢。
想起當時的風光,常白生不禁嘆了一口氣。
此時,道士忽道︰「喂,你遭風寒了。而且口里的味道有點重,應該是胃里略有些脹氣。」
說歸說,道士卻是目不斜視;正襟危坐于床頭,如關雲長夜觀《ch n秋》一般。這姿勢,在古代叫做「觀書」。
听見遭了風寒,常白生頓時怨念叢生,「還不是剛才在那鬼地方,吹冷氣吹出來的麼!」
一听這話,道士不觀書了,向常白生望來,「誒∼你剛不是說,是去朋友家吃大餐了嗎?怎麼又變成吹冷氣了啊?你這張嘴真是滿嘴遛謊……」
此時的道士,可全沒了菜場時、言听計從的態度。
而此時的常白生,也不如那時的目帶鄙夷。他忙一本正經地圓謊哄道︰「冷氣是種機器,降溫用的。吃大餐,吃到興奮了,不是就會流汗了嗎?那麼,只要一開冷氣,‘嗚嗚嗚’就會來冷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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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嗚嗚嗚」密室里的zh ngy ng空調拼命地喘著,就像是用偽鈔去繳的電費。
「常白生,你應該很清楚販賣偽鈔的下場吧?」老板將光頭的照片,扔在了偽鈔上。
光頭的腦袋「如願以償」地蓋住了紅s 人頭像。
此情此景、又或是初遇光頭的場景,令常白生顯得驚悚而茫然。于是,他答了一句很不合乎邏輯的話,「大哥,我真得很久很久沒見過他了。」
「廢話,我會不知道……」
突然,「我愛DJ,DJ愛我;對我來說,0至0算什麼……」
兩個人的房間,響起了第三個聲音︰這是一段手機彩鈴。它在常白生的心里,驚起了一個巨大的嘆號!
老板並不知道這段改編彩鈴的原唱,就是常白生本人。他更不知道這段彩鈴蘊含了什麼樣的故事。命令他使用這段彩鈴的人,也並沒有告知他原因。
老板顯得對彩鈴很陌生,先是愣了一下,接著,才意識到是自己的手機響了,于是急急掏出手機。
僅是看了一眼,老板一陣心悸;他仿佛在手機屏幕上,看見了一雙獵鷹般的眼。他沒有接起,惴惴摔門而去。
常白生則萎靡地靠在椅背上;不過,他的旁光可沒閑著。光頭曾說過︰「要想嘴巴不閑著,嘴巴就不能先閑著;要想膀胱不閑著,旁光就不能先閑著。」
在常白生的旁光里,有一面好大好大的鏡子;于是他在心里罵了一句,「靠!那麼大陣仗?」雖然屋內沒人,但他並沒有把這句話罵出口。
常白生生平進過無數次審訊室,但是這一次、有鏡子的審訊室,他只在盜版光碟里見過。想起盜版光碟,他不免又開始唏噓起了人生,「那麼好的一個行業,怎麼說倒就倒了呢?……」
光頭曾「語重心長」地對常白生說過,「盜版是這個行業里、x ng價比最高的門類了;比如光碟、書籍……門檻都不高,又稍微有點技術含量,而且罪又判得輕,來的錢還都是現金;最適合你這種不願拋頭露面、打打殺殺的‘混堂子’了。」
常白生一直認為,光頭是整個「行業」里、有史以來最偉大的哲學家。
雖然常白生很清楚光頭是個什麼樣的人。「但,那又怎樣?哪有不犯錯的人呢?」至少,常白生沒見過完美無瑕的人;包括那些「通訊錄」里的人。
常白生讀書不多,也不會講什麼大仁大義的漂亮話。雖「臍上有道德」,但他是個十足的「低級趣味」者。
他和很多H市民一樣,每逢大年初五,就會去山上「天下第一財神廟」、給財神爺拜壽上香。這明顯是一件蠢事。財神爺爺是道教的,應該供在道觀里。而且,道觀和寺廟之間,也沒有「跨行服務」這項業務。
不過,「人不低級枉凡塵。」「天上的神仙,也不是經常動動凡心的嗎?」「有時拜拜財神,有時又求求觀音,沒那麼多門第之見,沒那麼多條條框框,多其樂融融啊!」「古來聖賢多酒s ,唯有面B最快樂。」
這些,才是常白生的信仰。這些信仰,其實都圍繞著一句話,「值當自己的命是撿來的,才會浮閑盡興一世」。這也許不是一句好話,但它出自《道德經》︰「夫唯弗居,是以不去」。
「哲學家」曾提出過一個令常白生感動了十年的構想︰
「純以學歷高、就能獲得好的工作,這簡直是一件荒天下之大恥的事;是違背馬列主義**思想的,是違反客觀規律的,是絕對不可持續發展的……」
「我要向教育部建言︰大量增加九年義務教育中、體育課的時長。」
「增加體育課,有助于維穩青少年逆反期的心態,有助于培養青少年的團隊合作意識,有助于抑制獨生子女只圖第一的自私情緒……」
「而且,體育是一個非常大的產業。它涉及媒體、影視、教育、體育設施器材等等諸多產業。它必將成為我國未來的一大經濟支柱產業。米國,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
「興趣,是改變生活方式的唯一途徑。從運動員方面來選例子,比如偉大的費德勒(當時的費德勒才剛剛成名),職業生涯就是從球童開始的;……從產業消費鏈上舉例子,比如NBA的小球迷,從孩提時代就被帶到球館、感受現場氣氛、從而愛上了籃球,十幾年後,他們又帶著小小球迷來到了球館……」
「大規模、有內容、夠深度的體育課,必將從基礎上改變產業革命的發展。」
這就是感動了常白生十年的光頭的原話,雖然這听上去很官腔,但這卻是常白生听過最舒服的一種官腔;雖然他生平听過無數官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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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龍門」只剩一座的時候,擁擠中的鯉魚們,疲于相互踐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