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將軍!」
一個清亮的聲音打斷了周子亞的話。
周子亞和南宮梁紛紛向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只見一個信使策馬飛奔而來,到了近處翻身下馬,向周子亞和南宮梁作揖道︰「周將軍!西梁王!皇上急召周將軍回京
周子亞聞言一愣︰「你說什麼?」
信使面色有些尷尬,囁喏半晌,吞吐說道︰「皇上召周將軍回京……要撤了將軍的征西將軍一職……讓將軍上繳虎符,卸掉兵權,回京……休養
周子亞怔愣半晌,隨即平靜點了點頭道︰「我知道了
信使小心翼翼看著周子亞的反應,見他不惱不怒,不禁暗自松了一口氣,對周子亞再作揖道︰「那就請周將軍早些回營地準備準備,明日即刻動身吧
「這麼急?」南宮梁驀然一驚,不禁月兌口而出。
信使支支吾吾道︰「皇上的口令……讓周將軍盡早回去……小的只是個負責送信的……具體的請周將軍自己看皇上的密信吧……」
信使說著,雙手一伸將一封蠟封密信呈給周子亞。
周子亞眸色一動,接過那封密信,拆開來看,神情轉了幾轉,隨即合上信箋,向南宮梁抱拳道︰「王爺,皇上急召,子亞明日就要動身回京去,就此別過了!」
南宮梁神情一凝,點了點頭道︰「賢佷保重!」
周子亞告辭了南宮梁,隨即帶著自己的三萬援兵返回自己營帳。
西北軍的營帳在陰山西南,與南宮梁的西涼封地東西對望;營帳百里由內而外排列呈嚴謹而有層次的環型陣,最內層的一個青白色帳篷內,便是周子亞的營帳。
「周將軍回來了!」
「周將軍又打了勝仗!」
「周將軍真厲害!只要有周將軍在,就不用怕匈奴度過陰山來!」
西北軍營帳中留守的士兵已經得知周子亞得勝的消息,此時見到周子亞率兵回來,紛紛起身揮戈相迎,百里內歡呼聲此起彼伏,響徹整個營帳。
「將軍辛苦了!」
副官陳武已在周子亞營帳前等待多時,見周子亞率兵歸來,忙上前抱拳相迎,一直緊繃的臉色終于舒緩了幾分,一雙炯炯有神的眸中也多了幾分喜悅。
周子亞翻身下馬,讓手中韁繩系在自己營帳旁的樁頭上,對陳武道︰「你隨我來一下!」
陳武點了點頭,隨即跟著周子亞進了營帳。
周子亞單手一揮取下輕蟬劍掛在牆上,將皇上的密信拿給陳武。
陳武看罷,面色立刻沉了幾分,有些憤憤不平的道︰「將軍你十年來在西北守疆抵御匈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皇上為何撤你的職?!」
周子亞隨手摘下頭盔,淡淡答道︰「就只怕正是因為有功勞,所以才要撤職的
陳武不禁一愣,有些憤懣的皺了皺眉道︰「十年前匈奴南度陰山一舉侵犯我疆土,將軍你臨危受命,才把匈奴擊退;十年來西北邊疆安穩,都是因為匈奴一方忌憚將軍不敢越過陰山,現如今皇上卻要撤了將軍的職,若匈奴再犯,又該如何?」
周子亞神情一沉,仰頭看著牆壁上掛著的一副巨型江山河圖,眼中不禁多了幾分冷意。
記得十年前,匈奴自西北侵犯中原,一舉東來,勢不可擋。
在西北領兵的將軍前僕後繼,被殺了十個,被俘了五個,剛剛派去的將軍再度被俘,西北軍中無將,朝中百官忌憚匈奴強悍,一時都不願接下率兵抵抗匈奴的差事。
自己臨危受命,擊退匈奴,自此威名遠揚;十年來匈奴因忌憚自己威名不曾來犯,如今皇上卻嫌棄自己手握重兵,功高蓋主,怕自己割據一方了。
周子亞微微眯了眯眼,這麼多年了,皇上多疑的性情,倒一點沒變。
半晌,帳中沒有一絲聲音,靜的可怕。
陳武一腔憤怒宣泄出來,便立刻歸于平靜,有些擔憂的看著周子亞的表情,幾番試探著張了張嘴,最終小心問道︰「听說皇上近半年來身體抱恙……眼下讓南宮裔進京,並賜其與城陽王家的念紅嬌完婚,傳位的意思已經明顯……皇上撤將軍的職,是否也正因為此事?」
周子亞眸色一沉,背身負手站立,顯然讓陳武說中了要害。
眼下南宮裔與南宮惠兩位皇子爭儲,皇上偏袒南宮裔,而自己屬于南宮惠一派,手握重兵始終是個禍患——皇上撤了自己的職,恐怕,也是為立南宮裔鋪路呢。
陳武唉聲一嘆道︰「就知道是因為此事!將軍離得皇城十萬八千里,就算將軍再不滿意皇上立南宮裔為儲,也不可能帶兵直接打到長臨城去,皇上是不是太小心了一些?」
周子亞眸色一暗,半晌,冷冷問道︰「你覺得我不會?」
陳武啞然一驚,瞪圓了眼楮說不出話,半晌,顫聲低問道︰「將軍你……你不會……不會真的想……想要孤注一擲……背水一戰?」
周子亞不作答,食指一伸卻在那張巨型的江山河圖上比劃道︰「自高祖立朝之日,大盛朝就將宗法分封作為立朝之本,依靠封建親戚,以藩屏盛,所以皇上看似是天下共主,卻不得不依賴諸位宗親藩王。南宮裔若想繼位,必須得所有宗親藩王點頭答應才行
周子亞說著,手指一移,指向東側兩個藩國道︰「東側諸藩多以廣陵王柳成桓為尊,再加上南宮裔自己的封地淮南,形成一股勢力,我們無能為力
言畢手臂一挪,揮向南側道︰「惠王爺的封地在蜀南,再加上西南幾個藩王與鎮南將軍木廣龍護其周全,南宮裔一派也無從下手
緊接著又揚袖一揮,敲了敲北側的一個藩國道︰「燕北王中立自不用多說
最後落在西側的一個藩國上畫了一個圈道︰「那麼這場皇位爭奪誰輸誰贏,就要看誰能夠爭取到西側的藩王,特別是‘西北第一藩’南宮梁了
陳武微微一愣,隨即拍手恍然道︰「怪不得將軍此番非要冒險去搭救西梁王!」
周子亞點了點道︰「不錯!所以我臨行前要交代你的事情,便是留在西北,隨時注意西涼王動向。一旦有所異動……便要隨機應變,切不可讓他被南宮裔一派拉去了
陳武抱拳應道︰「請將軍放心!陳武萬死不辭!」
周子亞神情松了幾分,微微嘆息了一聲,忽的感慨道︰「都十年了……是該回去看看了
陳武抬眼試探問道︰「將軍又在想情依小姐了?」
周子亞神情一動,眸中難得有了一絲柔色,又抬眸去看那副巨型江山河圖︰除去密密麻麻的黑色記號點標注著軍事據點以外,還有一些特殊的紅色標記。
周子亞看著那些近乎布滿了大盛朝半壁江山的紅色標記,不禁有些恍惚,半晌,好似自言自語的低聲呢喃道︰「是啊!都找了她十年,還是沒有找到,也不知……」
周子亞眸色一濕,忽然有些說不下去。
陳武張了張嘴,想勸卻不知如何開口,猶豫了片刻,卻終于忍不住小心提醒道︰「情依小姐十年前……將軍,情依小姐十年前就已經死了
周子亞眼中寒光一閃,沉聲道︰「不可能!我不相信她會死!」
陳武無奈道︰「這樣也好……情依小姐十年前是在長臨城走丟後才出了意外的,說不定……她還在長臨,將軍此行回去再找一找,興許……真能找到情依小姐
周子亞抬眼凝望著那江山河圖上的紅色標記,是已經尋找過情依的地方,從蘇州,到長臨,他們曾經走過的每一條路,她可能會去的地方,他都找過,可是?無果。
周子亞心中有些絕望的想,也許……父親並沒有騙他。
蘇情依十年前在長臨城外走丟,後來失足掉進護城河里,守城的衛兵在城外將尸體打撈上來交給京兆尹,周家人去衙門認的尸體,那女尸,的確是情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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