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午飯,我自動過濾兩只妖孽的抗議言論,回到房間繼續照顧魂。
睡夢中的他,神情變化無常,時而痛苦焦躁,時而灰白冷寂,僅僅作為一個旁觀者,我就能感受到他撕心裂肺的痛楚。
「清兒!」魂突然大叫一聲,猛地坐起身來,雙目赤紅地瞪著前方。
「我在這里,你怎麼樣?要不要吃東西?」我趕緊坐到床邊,及時回應道。
「清兒,真的是你,我沒有在做夢!」魂激動地抓住我的手,掩飾不住喜悅之色。
「是我啦。要不要我掐掐你,證明給你看哪?」
「好,你用力地掐我一下,好讓我確信,這不是夢。」魂貪婪地盯著我,認真回道。
「傻瓜!」我噗嗤笑了。「說了不是夢就不是夢,連我都不相信,你還能相信誰?」
「敢在我面前這麼說話的,只有清兒,我相信了。」魂蒼白著臉還不忘耍酷,拽拽地確認道。
「那我給你拿點東西來吃,等我一下。」沖他莞爾一笑,我站起身,準備去廚房。
「不要,我不餓,我只想好好看看你,跟你說說話。」魂拉住我,固執得像個小孩。
「人是鐵飯是鋼,你想餓著肚子跟我敘舊,我還不樂意听呢。」調皮地沖他扮了個鬼臉,我不由分說地跨出了房門。
一連喂了魂三碗粥,我得意地看著狼吞虎咽的男子,頗有成就感地笑道︰「怎麼樣,好吃吧?某人剛說自己不餓,還一連吃了三大碗。」
「清兒,這是我二十二年來吃過的最美味的一頓飯。」魂舌忝舌忝唇,意猶未盡地望著我。
「你太夸張了吧,雖然金大娘煮的粥很好吃,也不至于被稱作‘二十二年來最美味的飯’吧。你這麼說,是在暗示我你長這麼大一直生活在貧困線以下嗎?」我故作吃驚地瞪著魂,語帶戲謔。
「不,是因為這頓飯是你喂我吃的。如果有一天我能吃上你親手烹調的菜,我願意馬上死去。」魂臉色依舊灰暗,雙目卻炯炯有神地凝望著我。
「看來你恢復了嘛,貧嘴耍得這麼溜。」我挑了挑眉,不置可否。
「清兒,我說得句句屬實。這些話,我從沒向你以外的任何女子說過。」見我似信非信,魂急切地辯白道。
「我又沒說不信你,這麼激動做什麼。」微微一笑,我按下他激動得亂擺的雙手。「不過,我是不會為你親自下廚的。」
「為什麼?」魂的臉色愈加灰暗,聲音立刻低落下去。
「因為……我不想讓你馬上死去呀。」慢吞吞地說出原因,我狡黠地觀察著魂瞬息萬變的臉色,真是太有趣了。
「好啊,清兒,原來你在逗我玩,好大的膽子!」魂虎著臉,作勢要來抓我。我驚叫一聲,連忙躲開。男女嬉鬧聲頓時響徹半個別莊。
「好了好了,別鬧了。」我嬌喘著停下腳步,扶著魂上床躺下。「我去換件衣服,一會兒有事問你。你先休息一下。」
經過大堂,我驚訝地看著一左一右坐在上首的兩個男人。「你們不是去午休了嗎?怎麼會在這里?」
「怎麼,耽誤你們打情罵俏了嗎?」風紫眸輕掀,帶著明顯的惱火之意。
「是呀,你是影響了我們,我現在就要去穿你最不喜歡的那身衣服給魂看,你要是覺得礙眼,就趁早閃一邊去!」
皮笑肉不笑地俯身沖他說著話,我努力控制著內心的怒火。死性不改的妖孽,還是那麼愛吃飛醋,改天一定要把他扔醋缸里泡個夠。
「不行,那身衣服難看死了,不要穿!」風毫不猶豫地阻止我,惱意更甚。我毫不懷疑如果再接著逗弄下去,他會直接殺到我的房間把那身衣服找出來燒了。
「喂,注意風度!」我嘆口氣,拍拍他的肩膀。
「你不是答應我,要跟魂好好相處,還要負責給他醫治的嗎?言猶在耳,你可別告訴我你反悔了?」
「前提是他不觸犯我的底線。如果他不夠自覺,那就休怪我翻臉無情!」風冷哼一聲,雙拳緊握,咯吱作響。
「你的底線太高了,一般人都會觸犯的,算不得數。」我翻翻眼皮,懶得與他繼續糾纏。
「做什麼去?」見我抬腳欲走,風如影隨形地跟著我,陰森森道。
「去洗澡,你要跟著來嗎?」我輕抿唇瓣,挑了挑眉。
「好啊,榮幸之至!」影子一個箭步竄到我面前,喜不自禁地露出一口白牙。
「送你十個字︰有多遠你就給我滾多遠!」笑眯眯地勾了勾死妖孽的下巴,我踩著輕快的步伐得意地離去,走了老遠還能听見某妖孽如夢初醒的怒吼聲。
「魂,你額上的印記是怎麼回事?是不是跟你中的毒有關?」
換上一身果綠色輕薄紗裙,我輕搖手中的碧綠羽扇,神情頗為嚴肅地盯著他時隱時現的朱紅印記猛瞧。
「清兒,你如何看出我中毒了?」魂自動自發地移到我身旁坐下,絲毫不把對面緊迫盯人的兩只猛獸放在眼里。
「你今天跟心比試完後,體力明顯不支,臉色有異,怎麼看也不像正常的樣子。」
「還有,你在睡夢中表情也特別痛苦。他們幫你檢查了一下,沒有發現任何內傷外傷,所以我們初步斷定,你中毒了。」
「清兒,我確實著了別人的道。」魂站起身,雙拳緊握,黑眸射出仇恨的光芒,似乎只要仇人站在他面前,他頃刻間便能讓那人灰飛煙滅。
「你別激動,坐下慢慢說。」見他神色有變,我連忙起身將他按倒在椅子上,順手撫了撫他的胸口。
「咳咳!」兩聲咳嗽聲及時響起,飽含警告意味。
「別攪局了,還嫌我不夠煩嗎?」恨恨地瞪了眼兩只妖孽,我沒好氣地吼道。「再鬧我就把你們丟在這里,帶他游湖去!」
「清兒,你听說過‘止水煞’嗎?」魂的嗓音應聲而起,拉回我的注意力。
「‘止水煞’?莫非,你中的是‘止水煞’?」不待我答話,風倏地站起,神情頗為震驚地瞪著魂。
「不錯。」魂輕輕頷首,黑眸漾著一絲贊許之色。「這種毒很少有人知曉,墨宮主果然名不虛傳。」
「過獎。」風輕哼一聲,十分受用來自情敵的贊賞(至少他之前一直把魂視為情敵)。
「‘止水煞’是什麼東西?你們為何這種表情?」我疑惑地皺著眉,不耐煩地打斷正在溝通感情的兩個人。
「痴如‘移情蠱’,絕如‘止水煞’。」風收起我毛毛躁躁的爪子,耐心地給我解釋起「止水煞」的由來。
「幾百年前,縱橫江湖的‘毒魔’陰聖對一個女子一見鐘情,不可自拔,誓要娶那女子為妻。奈何那女子早已有情投意合的戀人,且對臭名昭著的陰聖嫌惡不已。陰聖執念不解,狂性大起,在女子大喜之日施毒殺害了女子夫家上上下下幾十口人,同時對女子施下了雙倍量的‘止水煞’。從此以後,只要這個女子稍稍有些情緒波動,便會痛苦得死去活來。」
「也就是說,這個女子從此不能再動感情?」我驚訝地張著嘴,不敢想象世間竟有如此怪異毒辣的情藥。
「不錯,不但如此,此毒只容發作四次。第五次時,中煞之人的身體會變得忽熱忽冷,直至五髒燃燒成燼,身體凍結成冰,受盡煎熬而死。」
「‘動情則似火燒,聲怒則如冰封’,好毒辣的人,好狠絕的心,好極端的愛。」我咂咂舌頭,不禁倒抽了口冷氣。
「小貓,此煞很絕,不過你的評論更絕。」風輕笑一聲,心情大好地恭維道。
「所以,魂才會在一番激烈的打斗之後突然發作。」
無暇與風斗嘴,我一個箭步竄回魂的身旁。「你這是第幾次發作了?」
「第三次。」魂笑望著我,神色平靜。
「天啊,這麼說來我是間接加速你奇毒發作的凶手了。早知道這樣,我應該阻止你們的。」懊惱地跺了跺腳,我開始後悔起之前隔岸觀火的不作為態度。
「不僅僅如此。」風插話道。「你更是直接引起他藥性發作的元凶。」
「什麼?」我驚詫地望著風,一臉的不可思議。
「此煞太過陰毒狠絕,為眾武林人士所不齒,早已失傳。月兄所中之煞,從發作情形來看,似乎沒有那麼嚴重。應該是有人找到了殘存的藥方,加以改良,再施之于人。」風慢條斯理地扯了一大堆,就是不肯步入正題。
「你剛才說我是他藥性發作的元凶,什麼意思?」我失去了耐心,干脆化身潑婦,雙手叉腰,沖他吼道。
「意思就是,月兄平日里的情緒可以不受影響。他之所以會在和我比武之後反應如此劇烈,是因為他見到了你,心情激動所致。」心藍眸微眯,了然于心地解釋道。
「那你來找我,不是找死嗎?」我忍不住撅著嘴抱怨嘴角含笑的魂,無聲地向他傳遞著「你是笨蛋」的信息。
「清兒,我本來打算找到了解藥再來找你,但水艷媚那女人擅長易容術,我打探良久,遍尋不著。其間,止水煞發作過兩次,我擔心如果再不來找你,我此生就連見你最後一面的機會都失去了。」
深情款款地望著我,魂的雙眸充滿了快樂,似乎生死對他來說都已不是那麼重要。
「呸呸呸,烏鴉嘴!」我伸手捂住他的嘴。「你不能死,你要是死了,我就真成了殺人凶手了。」
「你剛才提到了‘水艷媚’,她是誰?給你下藥的人嗎?」放下手,我接著打探相關情況。
「不錯,她是御水門門主,天性放蕩,心狠手辣。很多男人都被她美艷的外表迷惑,死在她的手下。」
「你那麼精明警覺,怎麼會著了她的道呢?」我歪著頭,不忘八卦。「該不會也被她漂亮的臉蛋迷住了吧?」
「清兒,你的想象力未免太豐富了些。」魂哭笑不得地搖了搖頭,繼而滿眼肅殺。「我是受她要挾,被逼吞下此毒。」
「要挾?她拿什麼要挾你?」我對水艷媚的好奇心越來越大,迫不及待地想見一見這個世人眼中放蕩狠辣的女人。
「宸。」魂短短的一個字換來我二度受驚的神情。
「她看中了宸,不知使了什麼**術使得宸昏迷不醒,以此要挾我吞下毒藥,換取宸的性命。」
「那宸呢?現在在哪里?」我馬不停蹄地追問著,心里有種不好的預感。
「被她帶走了。」魂神情沮喪,繼而面帶厲色。
「啊!那他不是有危險了?」我大叫一聲,雙目圓睜地瞪著魂。
「這個,我想我們不用擔心。水艷媚似乎對宸頗為鐘情,對他溫柔有加。她應該舍不得拿宸去練那些邪功的。」魂略一思索,自信滿滿地答道。
「那你當時還那麼听話,她叫你吃毒藥你就吃啊?」我不滿地噎他。
「沒有百分之百的把握,我不會拿自己兄弟的性命開玩笑的。」魂神色肅穆,大義凜然地回道。
「那宸還真是三生有幸,遇到你這麼個好兄弟!」我咂咂舌,揶揄道。
「遇到你,我才是真正的三生有幸。」魂突然扯開話題,開始情意綿綿起來。
「喂,你不想好啦?干嘛學我的跳躍思維?」一時沒消化掉他的濃情蜜意,我干脆以扇遮面,打著哈哈。
「小貓,你折騰了半天,應該很累了,快回房休息吧。我和冽心要好好給月兄把把脈,看看能否有所斬獲。」
風不著痕跡地擋在我和魂的中間,技巧性十足地打斷我們之間的曖昧氛圍,眼角閃過一絲火光。
我忍不住隔著羽扇竊笑,這家伙,學會給我耍臉色了。好吧,看在你還算乖巧的份上,就讓你得意一下好了。
「那我睡覺去了,好困啊。」配合地打了個呵欠,我臉帶倦意地沖三個表情各異的男人揮了揮手,瀟灑離去。把難題留給別人,把涼氣留給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