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兒,清兒,你怎麼了?」
低沉的男聲急急在耳邊響起,拉回我月兌韁的思緒。
「啊,沒事。」
搖搖頭,我回過頭遞給魂一個安心的笑容。
「剛才你在發什麼呆?」
魂狐疑地盯著我,眼中精光乍現。
「我有幸一睹露華濃的芳容,被她的美貌驚呆了。」
聳聳肩,我神情輕松,語調輕快。
「果真是色藝雙絕,我們沒有白來。」
「恩哼。」
魂挑挑眉,不置可否地笑笑。
「她的曲子跟你唱的歌有一個共同點。」
風慢條斯理地踱過來,眼神清亮,嘴角含笑,好像發現了什麼稀世珍寶。
「什麼共同點?」
「都很罕見,不是這個時代該有的曲調。」
「真的嗎?」
我心一驚,有如醍醐灌頂。
風的話提醒了我,一定有人指導過露華濃如何用古琴彈奏搖滾樂。
這個人,究竟是何方神聖?
「不錯,不過我還是比較喜歡你的歌。」
見我又開始發呆,風快速總結道,順便在我的臉頰印下一個吻。
「露姑娘,再來一個!」
回到表演台前坐下,震耳欲聾的呼喊聲還在此起彼伏地響著。
自露華濃彈完曲子靜坐歇息後,觀眾的捧場喝彩聲始終不絕,毫無停歇之意。
「各位大爺,各位大爺稍安勿躁。」
風韻猶存、保養有方的老鴇搖著手帕、扭著水蛇腰走上前來安撫躁動的人群。
「露姑娘的脾氣你們也知道,每晚一首曲子是她的規矩,就連我也不能強迫她多彈幾首啊。」
「哎呀,媽媽!」
一位風流倜儻、打扮得油光水滑、一看就是萬芳樓常客的年輕公子干脆利落地拿起老鴇的手,不由分說塞了幾張銀票。
「我們每晚來捧露姑娘的場,見不到真面目也就罷了,難道想多听幾首曲子,也算勉強嗎?」
「不勉強,不勉強。」
老鴇樂呵呵地收起銀票,眼角余光瞟向紅紗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為難之色。
「這樣吧公子,咱們就按露姑娘的規矩來。如果公子能夠彈出一首打動姑娘芳心的曲子,露姑娘不但心甘情願為你再彈一曲,還可以與你單獨見面,把酒言歡。」
老鴇圓滑狡詐,最不缺的就是應付難纏客人的手段。
果然,年輕公子立刻變了臉色,瞬間愁雲慘霧。
「露姑娘的眼光向來高遠,迄今為止已經不知有多少才子墨客自告奮勇,都無法打動姑娘。就憑我的琴藝,恐怕只會更讓露姑娘看輕吧。」
我忍不住撲哧一笑︰這個年輕公子雖然沒有多少才華,人品倒還不錯,最起碼的誠實、禮貌都不缺。比那些嘴上說著看不起風塵女子,卻時常流連青樓別館、夜夜笙歌的偽君子可愛多了。
「兄台,你笑什麼?」
見我捂嘴樂個不停,年輕公子輕皺眉頭,似乎有些羞惱。
「這位公子別誤會,小弟只是覺得你言語坦蕩、性格直率,頗有君子之風,不由得想起當世那些道貌岸然的偽君子,有感而發罷了。」
听听,為了給人消火都稱兄道弟起來了。
「兄台看著面生,以前從未見過。听口音,也不像本地人。」
年輕公子打量著我,慍色漸褪,換成好奇之色。
「兄台好眼光,小弟確實是外地人。途經此地,听說有位獨領風騷的佳人,特來一睹其風采。」
雙手抱拳作揖,我不禁暗暗吐了吐舌頭,男人間的客套話也一堆一堆的。
「原來如此,你算是來對了。」
年輕公子輕拍我的肩,心情大好。
「兄台看起來斯文有禮、俊秀爾雅,想必也是出身大家吧?」
「好說,好說。」
我拱拱手,頻頻望向簾內的倩影。
「兄台是否精通音律?」
「略懂,略懂。」
露華濃已經喝完茶水,正定定地望著人群,若有所思。
「那麼,就由兄台彈奏一曲吧,看看是否能打動我們露姑娘的心。」不待我回神,年輕公子已經熱心地替我作了決定,抬手讓人送上一副古琴。
「好,那小弟就獻丑了。」
眼看露華濃起身欲走,我顧不得想其他的,二話不說在古琴前坐下來,指尖輕觸琴弦,劃出第一個音符。
露華濃歪著頭,似乎有些疑惑地透過紗簾望著我,停下了腳步。
我靜下心來,略微思索一番,隨即微微一笑,屏氣凝神,循著記憶中的曲調輕攏慢捻。
悠揚的琴聲自白皙細女敕的指尖緩緩流瀉,隨之而來的是節奏感強烈、曲調明麗輕快但又不乏柔軟溫婉氣息的清脆鏗鏘之音。
歡快純淨的音符帶著翅膀自琴弦飛出,如蝴蝶般滿屋翻飛,令聆听著忘卻了諸多煩惱、心靈漸漸陷入空靈安寧的迷幻之中。
微笑看著眾人幾近呆滯的神情和眼中的想往之色,我手下的動作更流暢自然,奏出的旋律更優美動听、滌蕩人心。
一舉終了,我利落地以指月復壓住最後一根顫動的弦,琴聲立刻戛然而止,偌大的萬芳樓瞬間安靜下來、仿佛凝成了一副畫。
「好!」
許久之後,年輕公子率先反應過來,拍著手掌大聲叫好。
其他客人在他的大聲喝彩聲中逐個清醒過來,甩去臉上的呆滯神色,一起鼓掌。
「兄台,你的這首曲子歡快激越,我听了以後瞬間忘記了諸多煩惱,只剩下純淨如嬰孩的頭腦。此曲之妙,堪與露姑娘相提並論了。」
「就是,就是,金兄所言甚是,我們也頗有同感。」
听他這麼一說,眾人紛紛附和,深表同感。
我唇角微揚,不著痕跡地看向紅紗後的倩影。
她好像也被我的琴聲怔住了,正雙手撫胸,呆呆地望著我。
「露姑娘,在下這一曲,可還合姑娘心意?」
見她有意識地收回愣怔之色,我忍不住暗笑一聲,主動開口詢問道。
「敢問公子,這首曲子是不是叫作《笑傲江湖曲》?」
露華濃走近我,玉體緊貼在紗幔之後。美好身姿畢現,嗓音清脆如黃鶯出谷。
「露姑娘好見識,正是。」
我輕擊扇柄,表面不動聲色,心里卻暗道,看來那位神秘人士教了她不少現代技藝啊。
「媽媽,請過來一下。」
露華濃自紗幔中伸出如羊脂玉般的白女敕玉手朝著老鴇輕輕一晃。語氣輕柔,帶著讓人難以拒絕的嬌媚。
片刻後,露華濃緩緩自紗幔後退下。
老鴇撩開紅紗,滿臉堆笑地向我走來。
「這位公子,露華濃姑娘請你到玉蘭軒一敘。」
不待我答話,人群再起騷動,夾雜著不服氣的抗議聲。
「各位客官,各位客官,露姑娘說了,這位公子的琴聲優美動听,深深地打動了她的心。如果各位有誰自認為能彈出比這位公子更優美、更能打動露姑娘芳心的曲子,大可上前獻藝,與這位公子一較高下。」
老鴇此話一出,剛才還叫嚷不休的一群人立刻噤聲,不由自主地往後退了幾步。
我暗想,露華濃雖然是青樓女子,但在這些客人的眼中卻高雅尊貴更勝王子皇妃,有著說一不二的威嚴。手段不可謂不高明,本領不可謂不大。
「公子,這邊請。」
老鴇笑容可掬地給我指路。
「多謝媽媽。」
我微笑頷首,跟上她的步子。
「清兒。」
手臂突然被拽住。回過頭,兩只妖孽齊齊望著我,目露憂色。
「別擔心,沒問題的。」
我輕松地沖他們笑笑,作了個OK的手勢。
「你們在這兒等著,我去去就回。」
一路分花約柳地來到玉蘭軒,我對露華濃的印象越來越好。
一個能把眠花宿柳的煙花之地布置得如此精妙幽雅、清新宜人的名伶,絕對不是普通的庸脂俗粉。
露華濃,我對你真是越來越感興趣了。
塞給老鴇一張銀票打發她離開,我輕輕推開房門,抬腳邁了進去。
房間里並沒有點燃燻香,卻縈繞著一股沁人心脾的花香。
抬眼望向窗邊的枝頭及牆角的花瓶,我了然于心地輕輕點了點頭。
大朵大朵的玉蘭花盛放在軒里軒外,白若玉脂,粉如朝霞,紫粉如焰,微碧綽約,大有艷壓牡丹、嬌羞海棠之勢。
露華濃身著正紅紗衣,端坐于桌旁,表情平靜、一語不發地望著我。
感受到她的眸光,我迎了上去,肆無忌憚地打量著她。
薄如蟬翼的紅紗輕裹酥胸,露出一小截雪白的小月復;長裙委地,因了輕薄的質地,更有股欲掩還露的誘惑力。
額間朱紅的蘭花狀紅記更為她增添了幾許嫵媚。
作為一個女人,我都幾乎忍不住愛上這個妖嬈美麗又極有個性的艷姬,更遑論那些性喜漁色的平凡男子了。
收起欣賞的眼神,我微微一笑,淡然開口。
「露姑娘,如此良辰美景,正合風花雪月,姑娘邀在下來,不會只是為了更近地看看我吧?」
「公子說笑了。」
露華濃站起身走向我,挾著一股幽幽的蘭香。
「實不相瞞,小女子邀公子一見,是想問公子幾個問題。」
「有什麼問題只管開口。能為露姑娘答疑解惑,在下不勝榮幸。」
既然這位露姑娘如此開門見山,那我也不妨甩開假面,看看她想知道些什麼。
「請問公子,剛才所奏之曲師從何人?」
「自學成才。」
我注視著露華濃專注地眼楮,不假思索地答道。
這首曲子是我和趙明月照著譜子自己慢慢研究演練的,應該是自學成才沒錯。
「那麼可否請公子為小女子講解一下這首曲子的來歷?」
露華濃微微頷首,邁著秀氣的步子緩緩走動。
「它來自于一篇武俠小說。」
我微眯眼楮,回想起躺在自己溫暖柔軟的大床上讀金庸小說的愜意時光,有些失神。
「而且,本應該是由兩個人一起,表演琴簫合奏。」
「那為何今日只有公子一人演奏此曲呢?」
露華濃歪著頭,眼中倏忽閃過一絲親昵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