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姑娘問題還真多。我心里嘀咕著,嘴上卻不忍拂美人意。
「這首曲子本來是我和一位故人琴簫相伴、合奏而出的曲子。只可惜我與那位朋友在很久之前就失去了聯系。不然的話,以她的古琴造詣,絕對可以以比我更美妙的手法將這首曲子演繹出來。」
「如此說來,公子擅長吹簫了?」
露華濃輕挑柳眉,似乎對我有著非同尋常的興趣。
「如果我們合奏,我吹簫、她彈琴,是最好的方式。」
聳聳肩,我間接承認了她的猜測。
「很好!」
露華濃忽然笑靨如花、柔情乍現。
「剛才我凝神听公子彈琴,已經大概記下了曲調。不如現在我們來合奏一曲,也好讓小女子瞻仰一番公子的簫技。公子意下如何?」
「不敢當。」
我輕搖香扇,謙虛一笑。
「不過美人相邀,斷然沒有拒絕的道理。能與露姑娘合奏一曲,更是在下三生有幸。在下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公子請。」
露華濃玉手輕揚,引我進到內房,自櫃中取出一管通體深藍、剔透潤澤的玉簫,隨即走到琴台前坐下。
接過玉簫,一股寒意頓時自簫身傳至手臂,令我精神為之一震。
試了試音,簫聲清亮悅耳、優美圓潤,如泉出山穴、風過竹林。
「好簫,真是把好簫。」
我滿意地點頭贊道。
「好簫也要知音識。公子,我們開始吧。」
露華濃抿嘴一笑,隨即輕點琴弦,彈出第一波旋律。
我連忙調勻氣息,專心演奏。
等待的間隙,我凝神听著露華濃的彈奏,看著她專心致志的神情,心中的疑惑越來越大。
即使一個人音樂天分再高、記憶力再好,也不可能將只听過一遍、從未彈過的曲子以如此純熟的技巧演奏出來。
除非,她以前就听過無數遍這個曲子;甚至,親手彈奏過N多次。
思及此,我不由得咧嘴一笑,心中的疑慮漸漸散去,轉為小小的興奮與急于求證的急切心理。
一曲奏畢,我眼角眉梢快意無限,好像距上次這樣暢快淋灕地與人合奏已經有千年之久了。
再看露華濃,異常清亮的眼神與控制不住的笑意也告訴我,她對我這個合作者的技藝相當滿意。
「公子好才華。小女子已經很久沒有像今天這般痛快地撫琴奏曲了。」
「彼此彼此。露姑娘的琴藝與我那位朋友相比,絕對不在其之下。」魅惑一笑,我暗暗在心里稱奇︰不僅琴藝與趙明月不相上下,曲風也與她很相像,尤其是剛才那首合奏給我的感覺,仿佛趙明月就在眼前,曲子正是由她彈奏一般。
「露姑娘,在下可否請教姑娘一個問題?」
好奇心止不住了,我迫切想知道她的琴藝從何而來。
「公子不必心急。先跟我對幾句詩吧。」
露華濃抿嘴一笑,不急不慢。
對詩?這女人明顯地虛與委蛇,想讓我犯急。
風度,風度。我努力抑制住想要抓狂的**,一遍遍安撫著自己。
「姑娘請。」
對不出來我就直接把你敲昏,看看你被面紗遮住的下半邊臉到底如何傾國傾城!磨了磨牙,我開始小人地胡思亂想。
「小女子的花名來自于一句詩,‘春風拂檻露華濃’。請公子對出上一句。」
露華濃站起身,背對著我站在窗前,語調平靜。
好熟悉的詩句,她怎麼會知道這句詩?我暗忖,不假思索地月兌口而出。「雲想衣裳花想容。」
「桃花一簇開無主,」
露華濃轉過身看著我,喜上眉梢。
「可愛深紅愛淺紅?」
小樣,敢跟我拽詩,等著甘拜下風吧你。
「落落疏簾邀月影,」
露華濃忽然疾步走近我,眼中親昵感頓現。
「嘈嘈虛枕納溪聲。」
我收起漫不經心地表情,目光奇異地瞪著她,一股似曾相識的感覺如狂潮般涌上心頭。
這些詩句,是我和趙明月的最愛。尤其是那兩句《清平調詞》,更是我們很久以前約定好的尋找彼此的信據。
「你到底是什麼人?這些詩是誰教給你的?」
眯起眼楮,我審慎地注視著她,目光灼灼。
「若非明月松間照,」
露華濃忽地抓住我的手,嗓音顫抖著吟出電光火石的一句。
我喉頭頓時一緊,以難以置信的眼神望著她,神情乍驚還喜,緩緩接出下一句。
「爭見清泉石上流?」
伴隨著我一字一頓的輕吟,露華濃揚起素手,緩緩取下面紗,一張
明艷動人、美麗絕倫的俏臉恍如隔世般出現在我的眼前,紅唇翕動、雙目含淚,可想見這張臉的主人心情是怎麼的激動。
「趙明月!」
我驚叫一聲,手中的杯子應聲落地。
眼前的女子,與趙明月有著相同的容貌、相同的眼神,給我的感覺是同樣的親切與自然,那麼真實,又那麼不真實。
「小清,是我!我是月兒啊!」
幽香鋪面而來,趙明月緊緊擁住我,又蹦又跳。
「趙明月!真的是你啊!你這女人躲到哪里去了,害我好找!」
反應過來,我回她以更熱情的擁抱,比她叫得還大聲,對著她又親又舌忝,搞得兩個人臉上都是口水夾雜著淚水的混合物。
「喂,你怎麼會跑到妓院里來,還成了這里的紅牌?」
好不容易平復激動的心情,我松開趙明月,疑惑地晃著她的肩。
「那你呢,怎麼變成個假男人了?」
趙明月轉轉眼珠,不懷好意地戳了戳我的胸部,表情還是那麼欠扁。
「少跟我打太極,我先問的,你先回答我!」
見她不乖乖回答問題,我不爽地甩開她的咸豬手,凶狠地瞪了瞪眼楮。
「果然是如假包換的柳清泉,脾氣還是那麼暴躁、耐性還是那麼有限。剛才忍得很辛苦吧?」
趙明月嘖嘖地咂著嘴,漾開熟悉的笑容。
「廢話,要不是看你有些可疑,我才懶得與你糾纏呢。」
皺皺鼻子,我不屑一顧地輕哼道。
「你什麼時候開始懷疑我的?」
趙明月拿出與我不相上下的好奇心,怪笑著貼上來。
「就你彈的那曲子啊,重金屬、搖滾風。哪個古人能那麼先進,搞出這麼另類的東西來。」
「這倒是。」
趙明月輕撫下巴,贊同地點了點頭。
「不過他們才不管另不另類呢,照樣追捧得熱火朝天。」
「看你那得意的軸樣!」
我忍不住點了點她的額頭。
「賺翻了吧?」
「咱是企業家、豪門大戶的千金,可不能丟了老本行,更不能給爸媽丟臉!」
趙明月昂起頭,驕傲得像個白天鵝。
「切!死德性!」
我不屑地翻翻眼皮,順便連自己一起罵了罵。
「喂,你現在是怎樣?打算在這里做個長久的夜店女王嗎?」
歪七扭八地躺在被趙明月這個懶散得跟我有得一拼的小妞布置得松軟舒適的榻上,我伸腳踢了踢裙子卷得老高、毫無淑女形象地大嚼菠蘿蜜的女人,一聲聲地替外面那些翹首以盼的男人嘆氣。
如果他們發現自己心目中的美女加才女私底下是這副不修邊幅的模樣,大概會痛哭流涕、悔不當初吧。
「不知道。我本來是打算出來找你的,順便散散心、賺點生活費。」趙明月無辜地眨巴著眼楮望著我,一臉誠懇。
「少來,你以為我不知道你什麼德性。是出來散散心、賺點生活費,順便找找我吧。」
我撇撇嘴,不費吹灰之力地撕破她的假面。
「嘿嘿,小清,你不是常說嗎,‘一個人把別人看成什麼,她自己心里就是什麼樣’,你這麼看我,是不是意味著你也沒有以找我為第一大任啊?」
趙明月這女人身體懶散、頭腦反應倒挺快,頃刻間扭轉了被動局面,將我推上了「沒義氣」寶座。
掐指算了算,她說的還真不假。
我好像整天忙著賺錢、睡覺、逛街、泡美男;經常打抱不平、惹是生非;偶爾裝裝淑女、懲治下。想她想得倒是不少,不過真正付諸行動去找她也就是最近的事。
「好啦好啦,真是小雞肚腸。我們姐妹倆能安然無恙地在這個奇怪的時空見到彼此已經是老天莫大的恩賜了。你還糾結于誰擔心誰多一點干嘛啊?」
輕輕蹭了蹭撅著紅唇、一臉不爽的趙明月,我難得好脾氣地哄道。
「還是要本少爺大聲說一句‘我愛你’,你才能消氣呢?」
見她依舊低著頭悶不吭聲,我撿起地上的折扇,學著紈褲子弟的樣子,輕佻地勾起她的下巴。
「走開!臭流氓!」
趙明月大吼一聲,隨即捂著肚子大笑出聲。
「小清,你越來越man了哦!」
「好你個女人,本大爺使盡渾身解數逗你笑,你竟敢蒙騙我!」
故作惱怒地大叫一聲,我往前一撲,結結實實地壓住趙明月。兩個人扭打成一團,銀鈴般的笑聲頓時充滿整個玉蘭軒。
「好了小清,別鬧了,我的發型都被你弄亂了。」
趙明月掙扎著爬起來,一本正經地推了推我。
「我們找個清靜的地方,好好敘敘舊吧。這里臭男人太多,吵死了。」
「男人?」
我托著腮,念念有詞,忽地一拍大腿。
「你怎麼了?」
趙明月嚇了一跳,忙不迭地問道。
「我進來多久了?」
「一個時辰了吧。」
「糟了!我把外面那兩只野獸忘了。」
嘴里念叨著,我開始手忙腳亂地整理衣服、穿鞋。
「你男人嗎?」
趙明月賊賊一笑,語氣無比詭異。
「就你聰明,八卦女!」
沒好氣地戳戳她的太陽穴,我好笑地搖了搖頭。
「我先出去打發他們回去,再回來找你。」
「讓我的丫環去告訴他們一聲不就行了,還需要你親自跑一趟嗎?」趙明月撇撇嘴,明顯不爽敘舊進程被打斷。
「不行,見不到我的人,他們是不會相信的。乖乖等著,我馬上回來。」
再不出去的話,他們一定會等到心焦,直接殺到玉蘭軒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