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會在沉悶中結束,慕徙司和慕景林領命將鳳池蕭迎進了將軍府。而先一步回來的慕凝夢早已吩咐人將府中最好的院子收拾了出來。
當夜,慕凝夢站在一片罌粟花海中,靜靜地吸取著夜色的芬芳,直到有一個幽遠而顫抖低沉的聲音響起,「軟兒,你是在等我嗎」?
軟兒?多久沒听到這個名字了?那是她在另一個世界的小名,是她的媽媽喜歡叫的名字,可是,從前的任家父子從來沒有這麼稱呼過。慕凝夢沒有轉身,依然看著前方的紅海,「你不該來」。他一定是看到了自己的小說,她初來這個世界的時候,那個蒼老的聲音曾經提起過,是她發現了這個拐點空間,一切不過是她的憑空設想,沒料到,卻因此讓自己穿梭而來。
任向天若沒有發現自己的小說,一定不會到此。而她所設想的與拐點空間相接應,能在某一特定時間開啟的秘密雲舟,難道也不幸言中?還是那位老頑童在耍自己?
良久未听到慕凝夢的回答,鳳池蕭沉著聲,痛苦地回憶起從前他還是任向天時的記憶,「軟兒,我一直知道你是狠心的,卻沒想到你能那麼狠,為什麼阿姨會叫你軟兒呢?若不是看了你未完成的小說,抱著一試的想法,我永遠都要活在追思中」。
慕凝夢露出嘲諷的笑容,勾起嘴角,仍舊沒有看向他,「我在離開的時候便說過,兩不相欠」!
「好一個兩不相欠」!鳳池蕭捂住自己的心口,有那麼一瞬間,他的呼吸幾乎要窒息,「我與你永遠不可能清算,軟兒,你的魂魄是來到了這里,可你的身體依然還在,你肚中的孩子也還在」!
慕凝夢猛然轉過身,直視著鳳池蕭,冰冷的眼光中看不到任何感情,「你應當了解我,既然我決意與你們父子不再牽連,就絕不會妥協,即使那個孩子還在」!
「軟兒,」鳳池蕭忍著心中的絞痛,「我知道你嫌棄我,嫌棄我踫了別的女人,若是你一早告訴我,我一定會站在你的身旁,也一定不會允許父親利用你,不會借酒澆愁,更不會賭氣去做那樣的傻事」。
「過去的事情不必再說,我欠你父親的都已還清楚,而你欠我的」,慕凝夢揚了揚臉,「我根本不需要你來償還,至于那具身體,隨你怎麼處理,你應當明白,我是一個果斷的人,既然離開便不會再牽掛任何事情,就算你留著那麼一具身體又有何用?難道,你以為那具身體在植物人的狀態下還能產子」?可笑,已孕育七八個月的孩子或許可以順利出生,但是,那具身體是絕不可能的,她那些年的魔鬼學習不是作假的。
一切的精神支柱被擊破,早知道她不會為任何事妥協的,可還是抱著一絲幻想來到這里,寧肯傷了父親的心,他也執意來到此處尋找他,在他的心里也是怨恨父親的。他不需要自己愛的女人為自己去付出,他本應當去保護她,愛護她的。
連連後退了幾步,鳳池蕭晃了晃身子,一口郁血噴了出來,「原來……軟兒真的可以這麼無情,我終于明白阿姨為什麼要叫你軟兒,而你為什麼不願意我和父親這麼叫你。阿姨在臨終時告訴我,千萬不要自以為是,要我相信你,讓我無論在怎樣的情況下,也別做任何傷害你的事情,最了解你的人一直都是阿姨」。
慕凝夢眼瞅著他吐出血,听他訴說以往的一些事情,始終未動一下,眼底的寒涼令人顫栗,凍得鳳池蕭幾欲想逃。
再次彎了下紅唇,聲音很輕,卻也致命地駭人,「回到你父親身邊吧,這個時代不屬于你,你可以依然生活在溫柔的夢里,沒有了一個女人而已,你和你父親都自由啦,這個代價也是值得的」。
「不是,那不是我想要的」,鳳池蕭早已不再是高貴的王爺,在慕凝夢的面前,已徹底回到了任向天的位置,卑微地祈求著︰「跟我回去吧,我們回家,好不好?我用十年的壽命換得你的重生機會,我再也不會做任何對不起你的事情,你知道你不願意再踫我,我不踫你,我只要每天看到你,哪怕你以後再嫁人」。
慕凝夢像是在看一個陌生人,皺了皺眉頭,「我在這里很好,為什麼要回去?我在這里依然可以再嫁人,何況,我現在的父兄都待我極好,這里有我牽掛的人,回去是絕無可能的事情。」
鳳池蕭急切地爭論道︰「這里的男人都還是守舊的思想,放眼看去,有幾個不是三妻四妾?你怎麼可能與人共夫?」
慕凝夢悠然地背過手到身後,不似剛才的冰冷,卻仍然清淡無波,「這事兒,就不煩勞王爺你費心啦,你明白你如今的身份和你所處的位置嗎?這里不是你想回去便能回去的地方。你只看到了我的前半部小說,卻不知道結局如何,即使你用十年的壽命換得我一個重生的機會,那麼這個機會也是給想要它的人,對于一個不想要的人來說,你的到來只能是枉然,連你能不能回去都還是一個未知數」。
鳳池蕭的眸子里範著憂傷的暗芒,靜靜地看著她,本就是抱著一試的心態,結果正如他想的那樣,他一直在往好的方向想,避免自己去想她的拒絕,然而,在心底的深處,他從來都是明白的。
「你在哪里,我便在哪里,回不回得去,都無所謂。那個世界里,你離開也只有一個月而已,而你的身體也只能還保留三十天,如果你不願意回去,那麼,我和你,還有我們的孩子,都會死去。然後,爸爸會將我們三個人葬在一處,我雖然生不能和你作為夫妻,可死後,我要永遠和你在一起,哪怕是化為一捧黃土」。
「呵呵,」慕凝夢不帶任何感情地冷笑兩聲,挑了挑眉頭,看向鳳池蕭,「我還真是第一次發現,你也這麼執著?你爸爸真是不了解你,而我,或許也從未了解過你,挫折能令人迅速成長,這話一點也不錯。我一直以為你就是個被父親寵壞的孩子,沒有自制力,沒有鮮明的個性與原則。即使看到你與芝雅滾在一起,我也沒覺得不可想象,你本就是個渴望被關注,渴望被吹棒,又渴望被人仰視的人,而芝雅的存在,恰好滿足了你的虛榮心。其實,你若是真的和她在一起,也未償不是一個好的選擇」。
「不對,不對的」,鳳池蕭失措地解釋道︰「不是的,我是渴望被你關注,渴望被你依賴,可是你從來不給我機會,我一直以為你是不夠愛我,你總是失蹤,令我惶恐不安,我從沒有想到,是父親將我應當承擔的一切轉嫁給了你,我好恨自己的無能,若是我仔細觀察,早就應當發現其中的奧秘」。
「算了」,慕凝夢不耐地揮了揮手,「過去種種,譬如昨日死,今後種種,譬如今日生,前生緣已盡,此生亦不需要再為從前糾結」。
「軟兒的意思是,我即使重新擁有一具干干淨淨的軀體,軟兒也不會再多看我一眼了,對嗎?軟兒真的喜歡那位二皇子嗎」?
鳳池蕭空洞著雙眼,木然地問著,心里卻如刀子割肉般地抽痛,緣分已走到了盡頭,全是自己一手造成,他沒有理由去要求,更沒有理由去破壞,他只想看著她幸福,哪怕因此自己會在心中流血。
「喜歡二皇子」?慕凝夢笑了笑,那笑真美,鳳池笑看得有些痴,那一世的她也曾經這麼對著自己笑,幸福本來可以唾手可得,卻在自己的指縫中滑過。
莫凝夢睨了眼他,收回笑,接著說︰「不喜歡,不過是作場戲而已,我向來不是個默默無聞的人,自然會有舉世震驚之行動」。
她不怕鳳池蕭會拉自己的後腿,她慕凝夢從來都算不上是個善良之人,這麼說,的確有利用他的意思,相信他也非常明白。
鳳池蕭看著她的眼神明了又暗,暗了又滅,她不喜歡冷蒼玄又能怎樣?依然不會愛他,那個幸運的男人會是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