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思承在公司看財務報表忙到凌晨,回到家倒頭就睡,一覺到了中午還是被門鈴吵醒的。程母打兒子的電話不通,就打給助理知道他在家還沒去公司,就直接殺到了家里。
「媽,你怎麼來了?」開門的向思承睡眼惺忪,疲態未退,強打了精神問。
程母有些心急火燎的進屋,也沒多說,坐到了沙發上就問︰「公司的狀況怎麼樣?」
向思承跟著坐下,听到母親的問話,一頓,說︰「現在還平穩。」
「現在?」程母眉心皺成川字,語氣低沉的問︰「過兩天報表一出呢?」
「媽,」向思承視線落在別處,「我正在處理。」表報一出,巨大的資金漏洞馬上就呈現在董事會面前,會掀起怎樣的軒然大波他比任何都清楚。
程母長嘆一口氣,轉開了在兒子身上的目光,幽幽的說︰「唉,千防萬防,家賊難防。想不到,老三會做出這樣的事情,我們還不能撕破面子追究。」
向思承沒有接話,三叔攜巨款出逃,給了公司沉重打擊,不亞于釜底抽薪。但到底是家族企業,他沒有功勞也有苦勞,這樣說來,只能用動之以情解決,再演變下去就是死局。母子兩人陷入沉默,還是程母先從對這個家族丑聞的哀怨中抽離出來。
「你現在打算怎麼辦?」
向思承對上母親的目光,霎時有些無措,現在除了大筆資金的填充別無他法。但在短時間籌到如此巨大的資金難度也確實太大,說實在,他到現在還是沒有完美的法子。
「現在只有沈氏能幫我們,反正你和行芝的事早晚都要定,就加快點速度。有這個消息出來,跟董事會說有沈氏注資,那」
「媽,」向思承抬起頭,打斷母親的話,「這事,我還要想一想。」
「想?你們都到這時候了,還」程母的話戛然而止,視線朝向向思承身後突然凝固。
向思承轉過身,身後竟然站著林佳樹。
「你是誰?」程母詫異的問,不明白兒子的家里怎麼會突然有這樣一個年輕的小姑娘。
林佳樹和向思承都愣住了,還是她先反應過來。
「我是鐘點工,來打掃的,不好意思打擾你們了。」她對著程母說完,轉向向思承說︰「總裁,臥室整理好了,我去打掃廚房。」
說完,穿過客廳,直接進了廚房。向思承望著她的背影發愣,直到身後的母親再度發話︰「好了,這里有人也不方便說了,我和沈太太約好了,先過去了,你,」程母頓住,還是沒有繼續說下去。最後出門的時候,還是忍不住,轉過身來,低聲說︰「好歹你爸爸一輩子的心血。」不用說下去,向思承也听出了後面的意思,毀在他手里多可惜。
送走了母親,向思承長舒了一口氣,轉身去了廚房。林佳樹穿著圍裙,拿著抹布真的在擦廚房的瓷磚。她低著頭,背對著他,他竟然一時不知道該如何開始。看了好一陣子,她還是沒有轉過身,無奈,他只好清了清嗓子,開口。
「你今天怎麼在家?」他記得考試最後的時段她還是回學校上課了,總還是有些重點需要老師提點。
林佳樹沒有轉身,手里還在擦著,回答︰「我昨天考完試了。」
考完了,她淡淡的一句,他卻如同驚雷,他竟然忘了她考試的日期。都是這段時間太忙了,他們明明住在同個屋檐下,卻總是晨昏交錯。
「那,考的怎麼樣?」
「就那樣。」
林佳樹的語氣淡漠,听不出喜怒哀樂的情緒,有一種要把他推開的疏離感。
「佳樹。」看著她這樣,向思承心底無端生出心虛的感覺。
听他叫她的名字,林佳樹終于停下了手里的動作。緩緩的轉過身,面對著他,伸手拿起了餐桌上的一疊紙,遞給他。
「Kevin早上來過了,你還在睡覺,讓我把這個交給你的。」
向思承接過來一看,竟然是定好的婚禮準備日程表和婚禮流程。他猛然抬起頭,林佳樹臉上沒什麼表情,但對他看來卻是分外刺眼。
半晌,林佳樹嘴角上揚,扯出一個微笑,緩緩的開口︰「恭喜你,總裁。」
「佳樹,」向思承叫著她,說不出別的話,不知道該如何跟她解釋。
「我能問你個問題嗎?」
「說。」
林佳樹清咬了下嘴唇,才開口︰「你收留我,是因為可憐我嗎?」
向思承看著她清亮的眸子無言以對,她在期盼著他的答案,她黑亮的眸仁印的出他的臉孔,看得見開不了口的他。
林佳樹沒有征兆的笑出了聲,「其實,總裁也是有善良的一面的嘛。你可以找電視台報紙來,沒關系,我會好好配合采訪,把你做的善事好好說出來。不過,不過沒有考上大這樣的人生傳奇做噱頭了。」
這是他以前開玩笑挖苦她的話,現在听起來真是苦澀的要命。向思承見到這樣的林佳樹如同得了失語癥,只能靜靜听她說著。
「謝謝你這段時間的照顧。」她低下頭,雙肩微微抖動著,大力的呼吸著,似乎在平復起伏的情緒。
客廳里向思承的手機響了,他轉身走出去接電話,是Kevin打來,說下午的會已經準備好了。他掛了電話,再轉身,廚房里已經空無一人。
寬敞豪華的辦公室里,空蕩清冷的空氣環繞。向思承坐在轉椅上,對著落地窗外的夜景,背後的辦公桌上,文件散落一桌。上面的數字,分析,每一個字都在清楚的告訴他,現實是多麼殘酷。
二十二樓,這樣的高度擁有觀賞的最佳視野,可以將這個城市的夜景一覽無遺。向思承今天才第一次看清楚這無敵的景致。遠處燈光閃爍,盈盈點點,似有一片燎原之勢。此時在他眼里卻是清冷一片。高出不勝寒,27年,他初次有了這樣的感覺。他生于富貴之家,就是別人說的喊著金湯匙出生,無波五瀾,少年得志。所有的一切都是從天而降,落到他手里,根本不必費多少力氣。大家都是這麼說,最後連他自己都是這樣認為。直到前段時間,爆出的這場風波,他盡心費力的想辦法解決,他才有些明白,其實自己是多麼無力。
向思承嘴邊浮現一抹冷笑,事情又不是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他就已經落到在這里自怨自艾的地步。他現在的金錢、地位和這個總裁的頭餃,都是擺在他手上的,倒是應了某人的話,有什麼了不起的。他的思緒又不知不覺的回到了那個人身上。他出門前對她的不冷不熱的態度竟然讓他耿耿于懷。她說的那些感謝的話又是什麼意思,他模不著頭腦。是考試考的不好,所以情緒低落,還自己跟人家說是鐘點工,什麼可憐她。印象里的林佳樹不是這樣的,應該是倔強的,據理力爭的,甚至是任性刁蠻的,總之,不是那樣落寞的。
林佳樹,林佳樹。向思承閉上眼楮,腦子里竟然都是這三個字,還有那一雙黑的發亮的眼。她口鼻都生的小巧,偏一雙眼生的圓潤,眸子偏黑,亮的逼人。一生氣或者不順心,就用那雙眼瞪著他,紅潤的唇瓣一張蹦出,總裁什麼的最討厭了。想到這里,他不禁啞然失笑。那個樣子,真是脆的想讓人咬一口。
林佳樹,一個十七歲的高中生,認識不過三個月,在他最疲憊的時刻,想到的是那張還沒成熟的小隻果臉。向思承甩甩頭,甩掉這個近乎于荒唐的念頭。
向思承走出大樓的時候,燈光已經都熄了,只剩下警衛拿著手電筒做最後的例行檢查。他從總裁辦公室出來的時候,警衛見到顯然一驚,恭恭敬敬的打著招呼︰「總裁這麼晚還沒走啊?」他沒有像往常一樣面無表情的隨意點頭然後離開,而是破天荒的給了一個微笑,然後離開。也許,以後再沒有人會如此敬畏的對待自己。他分不清心中那一抹苦澀是蕭索還是留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