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未眠之後,天色逐漸亮了起來,按照漢家接新娘的習慣,子軒備好車攆,便早早的從王府出發,一隊迎親的人馬浩浩蕩蕩走在建業的大街之上,一路吹吹打打,直奔目的地太傅府,此刻的太傅府上便也是張燈結彩,大紅的燈籠,早已經為來迎親的人指明了方向,今日大婚按照陛下的旨意,一切尊從漢家的禮法,便沒有君臣之分,只有長幼輩分之說,故子軒下馬,府上早已有人過來迎接,說道︰「王爺一路辛苦,請隨小人到內堂休息片刻——」
子軒點頭應允,命來人頭前帶路,內室之中,張太傅端坐于正中,見子軒進門,欲起身相迎,子軒站定,躬身施禮,說道︰「小婿拜見岳父大人。」
一切都是那麼的合乎禮法,只是若是換做別人,張太傅或許會欣然接受,只是眼前這個人,他不再是普通的哪家公子,而是一位野心勃勃的王子,即便是有了吳王的旨意,他卻也無法做到心中坦然,忙走到跟前,雙手攙扶,說道︰「王爺請上座。」
子軒微微一笑,說道︰「岳父大人不必太過于拘謹,父王早已經有旨,我不是什麼王爺,卻是您老人家的女婿。」他做事一向內斂,滴水不漏,此番話說出的時候,卻也是叫人心中溫暖,不忍拒絕,張太傅一時覺得,女兒這麼堅持的要嫁的人,或許她自己選對了。
一杯熱茶子軒未曾開啟,他根本就沒有心情在這里喝茶,只想趕緊結束這場他不情願的戲劇,若不是昨夜阿諾千百次的叮囑,他或許會早早的走個過場而已,可如今此事已經牽扯進了阿諾,他卻不得已,只得努力的去把這場戲唱好,子軒有個別人都羨慕的優點,那便是他若不想做某件事情卻又無奈非要去做的時候。他會比任何人都掩飾的成功,或許,天衣無縫的掩飾,才是他最大的特點。
就這麼端坐了片刻,子軒無話,張太傅亦不敢隨便說些什麼別的,畢竟在這件事情之上,是他們父女聯合起來欺騙了子軒,女兒過門之後,便是他的人。若是哪一句不到位的言語惹得王爺心中不悅。到時候吃虧的定是自己的女兒。
很快。有喜婆子過來說道︰「老爺,姑爺,吉時已到,新娘子可以出發啦!」
子軒站起。寒暄的拜別張太傅,起身出門,隨之,一身大紅的張依依也跟在身後,由倆個丫鬟攙扶著,頭上蓋的是龍鳳呈祥的蓋頭,微微低著頭,身上的喜服,卻是用了一番心思。把她微微凸起的小月復掩蓋的一點也看不出來,卻又凸顯了她的苗條身段,子軒無心看她今日是何打扮,便飛身上馬,張依依在丫鬟的攙扶之下。也緩緩的上了花轎,之後喜樂便開始奏起,按照習慣,接了新娘子,定是要在建業的大大小小的街道都繞上一圈的,以顯示新郎家中闊綽,把喜氣都分給了大家,子軒沉默了一會兒,說道︰「若在轉上一轉,想必會誤了及時,父王還在府上等候,豈不是大大的不敬。」便吩咐隊伍直接回王府。
雖只是簡單的走上一走,卻已是觸動了建業城內大大小小的角落,人們紛紛趕來,要親眼見識這位集美貌于尊貴于一體的王子的風采,只見棗紅馬上那位風姿綽綽的男子,紅衣墜地,卻無絲毫的妖異,面色溫潤,卻無一點忘形,眉目含春,唇齒含笑,好一個讓人垂涎欲滴的新郎官,男子見了,自慚形穢,女子見了,恨不逢時。
子軒一路之上就這麼笑著,連他自己都不知道這笑容僵持了多長時間,隱隱感到臉都已經麻木了,卻遙遙望見門口那個熟悉的身影,方覺得心安定下來,待他下馬進門之時,阿諾早已在門口等候,相視一眼,阿諾匆匆的走到張依依身側,柔聲說道︰「王子妃請隨我來。」
張依依知曉前來之人是阿諾,新娘規矩不得講話,便輕輕點了下頭,伸手搭在阿諾的手臂之上,一步一步隨她走入了王府,這一路她走的太辛苦,為此她曾不要尊嚴,未婚先孕,不要親情,對父親以死相逼,只是因為當日那一場流水無情的邂逅,那個溫柔的聲音在她的簪花滑落的之時,輕輕說了句「小姐,你的珠花。」她卻此生再也無任何意義,只為能成為他的妻子,于是當日她趁他在府中宴飲之時,偷偷的換了他的酒杯,加入了媚藥,然後便讓丫環冬梅趁他酒醉之時,帶到自己的房內,一切都如她所願,她成為了他的女人,他也承諾,定會給她一個交代,只是這承諾卻未曾給她帶來任何的安全感,當她看到他為了另一個女人不顧一切的彈琴之時,她頓時什麼都明白了,一股羞憤使得她難以接受,恨恨的跑回了家中,打算讓一切都成為過去,她要忘記他,徹徹底底的把他從自己的生命之中拿走,可是老天卻像是在和她開玩笑,讓她有了他的孩子,她知道自己的籌碼來了,便伙同父親上演了一場崇華宮逼婚的戲碼,如今她贏了,嫁給了她千辛萬苦爭來的人,心中卻再也沒有之前的那種幸福感,取而代之的,便是更多的不安,他對她,並不似她想象之中的那麼溫柔體貼,那副溫潤的外表之下,隱藏的卻是一顆冰冷的心,或許是他那顆心本就很冷,只是對在意的人暖而已,但是她張依依,卻要不到了。
阿諾見張依依步子走的沉重,低聲問道︰「王子妃若是覺得身子不適,可提前跟我說一下,一些繁雜的禮節,都可以免去的。」
張依依把阿諾的手拿起,在她手心之上比劃著「我能挺住,一切按照規矩進行。」
大堂早已布置的豪華奢靡,紅色的幔帳充斥著人們的眼球,香案之上,煙霧繚繞,紅燭高燒,阿諾把繡球的一端送到張依依手中,另一端也有人送到子軒手中,倆人並立站定,儐相高喊,「吉時已到,請新人就位。」
子軒上前幾步,張依依被繡球牽著,也緊隨幾步,儐相高喊︰「一拜天地。」
子軒附身跪倒,三叩首之後,便站起,阿諾緊緊攙扶著張依依,小心翼翼的完成了這組叩拜,阿諾能感覺到張依依的吃力,卻又在倔強的堅挺著。
待倆人都行完這組大禮,儐相繼續喊道︰「二拜高堂。」
高堂之位上,端坐的便是吳王,今日他穿了一件嶄新的深褐色便服,除了讓諸人不必緊張他的身份之外,又顯得對婚禮的重視,另一側坐著的,便是一臉喜色的安後,本身她十萬分不願意出現,只是坐在了那個位子之上,即便是心中再不想,卻依舊要做出一副母儀天下的樣子,盛裝參加,因為她知道,她若不來,定會有諸多的女子都爭相的跟來,只要她來了,還有哪個女子敢靠近吳王的身側,另外她也是在向朝中諸位大臣宣布,她現在才是一國之後,君王的正妻,她的兒子,才是名正言順的嫡子,即便是先王後的兒子,大婚之時要拜的,終究是她,這場倆女爭男的戰爭,她贏了。
期初阿諾以為子軒會介意,所以當她告訴子軒這個消息的時候,也是在征求他的意見,若是子軒不想見她,找個理由去向吳王說明,吳王定會應準。子軒當時正在整理一沓文書,冷冷的說道︰「她若想來,叫她來便是,反正我一向便沒有把這婚禮放在心上,難不成一般端坐著我父王,另一邊卻要放上我母後的靈位不成。」
倆**禮行過之後,張依依已是大汗淋灕,儐相喊道︰「夫妻交拜」她咬著牙躬身對子軒行完最後一躬,整個人都搖搖欲墜起來,阿諾能感覺到她的變化,內心佩服她的堅持,待儐相喊道︰「送入洞房」之時,張依依整個人已經站立不穩,完全靠在了阿諾身上,阿諾不敢大意,立刻找人把她送入房間休息,宮中的御醫早就在此候著,當得知張依依並無大礙之後,阿諾心中的石頭才放下,慢慢的從新房之中退出。
外面的喜樂又開始演奏起來,吵的阿諾頭微微作痛,她站在廳堂的一側,眼見子軒微微的笑著,向吳王和安後敬過酒之後,便向各位朝中大臣一一敬酒,吳王連喝三杯之後,便在萬眾矚目之下,帶著安後回宮了,之後子軒便開始了被輪流敬酒模式,一杯一杯的喝下去,他卻像是喝水一般,毫無感覺,來者不拒。麻木的想灌醉自己,阿諾看得心疼,卻也無法阻止,眼見自己的事情已完成的差不多,便走出大廳,到園子之中透透氣。
阿諾一步一步的走著,王府她已熟悉,她自己找了個素淨的地方,剛要坐下來,卻听聞身後有人說道︰「這麼重要的場合,你不去前面應付著,卻是在這里偷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