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德一,也就是我那之前素無瓜葛的遠房舅舅,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把我從老家直接空運到珠海,兩班飛機以後,我已經忘記了5個小時前還在我家村頭看見的那輪r 出。洶涌的人流,霸氣的車海,開掛般的快節奏,我仿佛突然之間置身于一部巨大的混凝土攪拌機,我的心跳隨著這些東西此起彼伏。
我生平第一次感受到了現代都市的氣息。
但這些並不利于一個病人,我木柴般的雙腿在鬧市中打著顫,感覺無法休息。在飛機上我滴水不進,田德一給我打了一針氨基酸,之後我迷迷糊糊睡了一覺。
田德一拍了拍我的肩膀,故意想要逗我笑︰「嚇傻了吧,嘿!不帶你見見世面,過幾天你就真的是白活了!」「這里吵吧,等下就過關了那邊清淨,保證你舒服!」
我仍然不喜歡這個人,他利用我賺錢,可能得了好處之後還會分給我父母一點,但我不喜歡他。他會注意我的身體,但他關心的是我能挨幾天,能給他創造多少效益。
我確實這段時間是在走運,我自己就感覺得到。其一是︰就剛剛飛機上的情況吧,我獨自去上了個衛生間,有好幾次明明要摔倒,但手邊恰好就有扶手支撐住;其次,按理說我此時的面相已經可以歸為相當不雅之流了,但我經過那麼多座椅也沒人注意到我,沒有引起任何不便。
死神在審判你之前總會毫不吝惜的慷慨贈與,就像古時的死囚總會在行刑前夕得到一頓肥美的晚餐。
過關,訂酒店,晚餐,然後就要直奔主題。他們的行動像一支訓練有素的軍隊一樣,直接而高效。「他們」就是指田德一和他隨行的兩個朋友。我完全能猜出他們的行動步驟,但不是我不願意跟上,實在是他們對我基本生活的忽視確實太讓人憤慨了,我拒絕在那個標著「MGM」大字的門口踏入一步。田德一走了幾步回頭來驚訝地望著我︰「咋了?」我說︰「熱!」
「啊!對不住。」田德一大驚失s ,這時他才發現我還穿著過冬的小棉襖呢,他們三個早就換了短袖短褲和舒適的涼皮鞋了。澳門此時已經快入夏了。田德一轉頭帶我去旁邊買了套夏天的,不過考慮到我的豆腐渣身體以及賭廳里長期開著冷氣,給我買的是長袖長褲。2800,我有史以來穿過最貴的一套。
聖碑般直插夜空的世紀天橋,新葡京酒店像是上帝之手遺失的一個巨型夜光杯,夜s 下極盡侈靡的珠光寶氣如同虛幻,這就是澳門;臉上寫滿各種y 望的人們在金光閃耀的房間里揮灑著激動和淚水,某些失意的倒霉蛋躲在某個角落忍受著背脊上的冷汗,這就是澳門。
沒有豪氣干雲,視錢財為糞土的好客,即使是一注幾萬的大賭客,也在那里擠眼皺眉獨坐一角,猥瑣得真實。當然,這也跟我這一年多來的經歷有很大關系,仁者見仁智者見智,在一個生命垂危一身腐氣的人眼里,更容易看到的是人們悲哀的一面。
比如說這個女人,準確點說,是這個少婦。
她本來是半月眉葡萄眼,挺挺的鼻梁和火紅的嘴唇,一副x ng感朝氣的形象,但我還是從她的眼楮里看出了無助的焦躁。她轉了幾張台子,每張都駐足看了一會兒,手里還有些籌碼,很用力地捏著。
「她肯定已經輸了不少,而且是她承受不起的。」我在村里也見過很多嗜賭的人,賭輸的人都一樣,不管你是賭兩塊一把還是兩萬一把。
如果沒有出現奇跡,以這個狀態,她今晚就會全部輸光。
「想女人了?」田德一瞪著我,「你老爸老媽可不允許的!女人是吸j ng壺,也是催命鎖,舅舅這身板現在也得悠著點了,何況你這……一炮下去你就真的要成仙了!」接著轉頭瞄了瞄我剛剛關注的少婦,小聲嘀咕︰「眼光倒不錯,那n i跟炮彈似的,消火!」
我一听這話又是非常的惱怒,有魅力的女人我光看看臉都會面紅心跳,根本不敢看別人的胸。而田德一這種粗話,我听來就好像在討論如何烹飪一只大熊貓一樣,簡直是大煞風景!
我們找了一張台子坐下來,貴賓廳,田德一坐我旁邊,一個朋友坐他旁邊,另外一個就在一旁看,沒有入座。
要如何使用我?這是一個問題。田德一心里也沒譜。
這張台是2000~30萬。田德一下了幾注2000,沒啥效果,贏了兩把,輸了3把。旁邊男子說︰「干脆讓你(外甥)買吧,反正賭運氣。」田德一不願意︰「瞎扯淡!山溝里出來的小破孩兒道都還不認識呢,你讓他買大買小,他知道啥大啥小嗎?」
其實兩把以後我就看懂了,這里賭百家樂,荷官會在上面喊︰什麼什麼牌,多少點,大還是小。我听他喊出來,心里左右一印證,瞬間就懂得了玩法。
田德一伸出一個籌碼︰「你模模。」我伸手過去模了一模,田德一放在嘴邊吹了口氣,押在莊上。荷官開牌︰莊家8點,閑家6點,莊贏。
贏了2000。
田德一又伸出一個籌碼︰「你模模。」我照例畫葫蘆,田德一這次押的是閑。荷官開牌︰莊家6點,閑家9點,閑贏。
又贏了2000。
我又模了籌碼,但田德一這一次直接上20萬,押在莊上。幾個籌碼像一座山似的,我心里一激靈,那可是20萬啊,眼前也有點暈眩。他們三個人在那里被趕的鵝似的伸長了脖子,直到荷官開牌︰莊家9點,閑家7點,莊贏!才在那里擠眉弄眼地慶祝勝利,暴發戶似的眉開眼笑。
如今他們三個人已經確信,現在的我確實就是那個傳說中的大紅人!田德一用力拍了拍我的背,「神啊你!」我哪兒經得住他這麼折騰,身子一軟腦頂磕到台上,差點把幾個籌碼撞飛了。田德一連忙把我拽起來,模著我胸,臉上焦急︰「你怎麼樣,你怎麼樣,來給你順順氣,順順氣。」
我要怎麼死他都可以不管,但要是他一巴掌把我拍死了,那回去可是怎麼也交不了差。
田德一用這種法子又連贏了四把,荷官的臉s 難看的像死人。田德一是老賭客,知道在這個時候應該收斂點,但畢竟一下子贏了這麼多,嘴巴無論如何也合不上。我坐在一旁,既不感覺興奮,也不失落。
我的腦子又在考慮那些亂糟糟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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