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張做飯的功夫，周文淵去陳麗怡房間。她還和昨天一樣，端坐著、微笑著面對每一個進屋的人。像天安門城樓上的毛主席畫像，又像一尊聖潔的觀音菩薩，全稱叫什麼來著︰南無大慈大悲救苦救難廣大靈感觀世音菩薩，慈祥悲憫地注視著芸芸眾生。女兒拉她的胳膊，紋絲不動，拽她的衣角，也無動于衷，和她說話，也只是微笑不語。周文淵連忙制止了女兒的舉動，說︰「小陳阿姨身體不舒服，你不要再打攪她了。這樣，你去客廳看動畫片吧。」
周彥宏是動畫片《喜羊羊和灰太狼》的腦殘粉，為了看這部在他看來簡陋荒誕的動畫片，她不惜和爸爸媽媽宣戰，包括熱戰、冷戰、明戰、暗戰、文戰、武戰、嘴戰、筆戰、分戰、*、強戰、弱戰、混戰、亂戰……等等，不一而足。女兒出去了，路過周文淵身邊時，他分明看到女兒眼里噙著淚水。他心里一動，女兒從出生到現在，每次流淚都是因為需要得不到滿足，開始是吃喝，後來是衣服玩具，再後來是動畫片，為他人流淚，這還是第一次。看來，小陳出事後，女兒也長大了。
女兒離開了，周文淵呆著也尷尬，小心翼翼地掩上門出去。
在廚房，張楚格正干得火熱。她把兩個煤氣灶眼和微波爐統統用上，像穿花蝴蝶一樣優雅應對，游刃有余，一會兒三個菜擺上了餐桌。周文淵找出一個大盤子，盛了小半條魚、四個雞翅和一大勺蔥炒雞蛋，正要讓女兒給小陳端去，看到女兒可樂雞翅正吃得不亦樂乎，兩手油膩膩的，就自己端去。
進了房間，把盤子放在桌上，對陳麗怡說︰「菜好了。」她並不搭腔，也不轉過頭來，眼神卻分分明明正在看著他，有點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的韻味，讓他感到十分惶恐。他發現，幾天前陳麗怡還烏黑發亮、引以為豪的長發從頭頂開始出現白發了。
周文淵心里一緊，慌亂地說︰「我去給你盛米飯，」就狼狽地逃出房間。定定神後，才盛了一大碗米飯送進去，這回他連人都沒敢看就慌忙離開。
餐桌上，周文淵心有旁騖，動作遲滯。張楚格很敏感，問︰「你怎麼了，菜做得不好吃？」
周文淵沒來得及接下茬，女兒就插話︰「好吃，好吃，比小陳阿姨做得好吃！」孩子到底簡單，小陳給她做了五年飯，被小張一頓就給收買了。
周文淵順坡下驢︰「你做得太好吃了，我都不忍心吃得太快！」
張楚格臉紅了︰「你真會說話，我只是做的次數多罷了。我現在除了吃方便面，就是自己，。熟能生巧。」
周文淵恭維道︰「還是天賦，當年我和我愛人都做飯，好幾年了，也沒做出名堂。現在反省，一是不思進取，二是缺乏天賦。」他又關切地說︰「方便面還是少吃呀，除了減肥沒有別的好處。」
張楚格說︰「其實，方便面最大的用處是快速填飽肚子，餅干和面包也行，但吃幾次就不想吃了。」
周文淵暗想，看來張楚格的業余生活遠遠談不上豐富呀。她的工作性質，饑一頓飽一頓的，怎麼也沒人請她吃飯呀。周文淵想起報案那天晚上，張楚格還在班上，是加班還是夜班？也許，他們根本就沒有這個概念。看來，過兩天得請她吃頓飯，改善改善生活，忽然又想到秦沛說的請客的事，以後和這個「聯合辦事處主任」打交道，肯定少不了飯局。
正尋思著，听到張楚格問︰「嫂子回來吃吧？是不是給她盛出來留著。」
周文淵含糊地說︰「好吧。」
以前這都是小陳的事，他從來沒操過心，也想不到。他剛站起身，听到開門的聲響，周慧敏回來了。
「回來了。」周文淵迎了出來。
「您回來了。」張楚格也熱情地走了過來。
只有女兒滿手油污，啃著雞翅，坐著沒動，只是喊媽媽媽媽你怎麼才回來？
周慧敏一手拎包，一手拎著兩個半成品菜的餐盒，她把餐盒甩給周文淵，又對張楚格說︰「你好，辛苦呀。」
看得出周慧敏心情不好，而且是因為公司的事，但隱隱約約地，也和小張在場有關。她臉色蒼白，比小陳出事前老了很多。她的態度，雖客氣，但平淡。周文淵就想，再怎樣，也得給客人面子吧。
周文淵趕緊說︰「人民警察愛人民，今天多虧張楚格了！來，嘗嘗小張做的菜。」
周慧敏臉上勉強擠出一絲笑容，說︰「今天有點累了，等會再吃。我帶的菜你們吃吧。哦，對了，小張，今天給你添麻煩了。明天我倒休一天，在家照顧小陳，不能再耽擱你的寶貴時間了，非常感謝呀。」說著彎腰換鞋，換完就進了大臥室。
她連陳麗怡的房間也沒去。
望著周慧敏的背影，張楚格一愣，半晌才說︰「不客氣，應該的。有困難，找民警，在哪兒都這樣。」
周文淵也說︰「那你就歇會兒再吃。」
回到餐桌上，周彥宏吃得肚子都圓了，還問媽媽怎麼不來吃。周文淵說媽媽累了，歇會兒。他和張楚格都吃得沒滋沒味，沒幾分鐘張楚格就放下筷子說︰「我吃好了，得走了，所里還有事。」說完就到客廳衣架上取下外套穿好，拿好包，走到門口，回頭說︰「走了，有事找我、秦所、龔頭都行。」
周文淵習慣地伸出手，握手時張楚格又在他的手心調皮地暗暗加力，搞得他手臂都麻酥酥的。暗想這丫頭看上去滿正經的，一旦月兌去這身偽裝，肯定是個瘋狂的丫頭。
張楚格前腳剛跨出大門，周慧敏就從大臥室出來，沖著她的後背說︰「再見，有空來呀。」張楚格頭也不回，客氣地說︰「我走了，您回屋歇著吧。」兩個人你來我往，客氣異常，但總有一股不祥的氣息。周慧敏沒有回屋，去了陳麗怡房間。
不用提醒，周文淵擼胳膊挽袖子，到廚房刷碗。他也不讓女兒閑著，讓她把盤子、碗筷收到灶台上，把周慧敏帶來的沒炒的兩個菜放進冰箱，再把陳麗怡房間的盤子碗筷收回來。過去周慧敏總說︰「老讓孩子干活，長大能有什麼出息？」周文淵曾告訴她︰「不讓孩子從小干活，長大後倒霉的是父母。等到父母老了需要孩子干活時，孩子根本就不干，想干也不會干，甚至根本不知道世界上還有干活這件事。」對他的說教，她也撇撇嘴表示不屑。
周彥宏听到爸爸讓她干活，倒是歡快地一路小跑當成了玩樂。
等周慧敏從陳麗怡房間出來，臉拉得更長了。雖然很白，但已露出了疲態，皮膚也不再像往常那樣緊繃，和20出頭的張楚格相比……簡直人比人得死，貨比貨得扔。周文淵心里一動，和他一樣，周慧敏也32了，跟張楚格也拉開10年以上的年齡差距了。手機同步閱讀請訪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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