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安昭儀有孕?李炳福心下一驚,悄然審視洛菱宛一眼,暗嘆一口氣,垂眸道︰「皇上怕還不知此事,奴才這就回去稟報。本書最新免費章節請訪問。」
「那就去吧。」慕太後含笑揮手,繼續拉著洛菱宛說話,再不看李炳福一眼。
李炳福無奈,應著場面對洛菱宛道了恭喜,捧著打入冷宮的聖旨,躬身退出。
洛菱宛看著李炳福捧著聖旨出了罩門,目中隱含的緊張之色才稍稍舒緩,身子依向慕太後,道︰「姨母,皇上他……」
「有姨母在呢,你怕什麼?」慕太後拍著洛菱宛的手,眼中卻再不復之前的憐惜、疼愛。
洛菱宛並未看見慕太後冰冷的眼神,不勝嬌弱地偎進她懷里,碎碎呢喃︰「姨母,父王和母妃都去了,菱宛只有您了!還好,您還在……還在……」
慕太後唇角微揚,淡淡地笑了︰「傻孩子,姨母在呢,一直都在!事已至此,你就安心養胎,別的事情不要多想了。」最近這出「圍場行刺」之事實在太過蹊蹺,無論桑正和、洛尚之都不像有心謀逆之人,難道……我兒,你真打算對我慕氏動手,會不會太早了些?
桑清身孕已近五月,菱宛也有孕了,她就不信,兩個肚子還壓不出一個男丁!慕太後手上動作輕柔,緩緩地拍著洛菱宛的背,略帶細紋的眼角卻幾不可查地抽了抽,牽扯出一絲狠戾之色。至于菱宛月復中是否真是寧氏的血脈,呵呵……哪有什麼關系呢?左右不過是個幌子罷了,她又何必費心去查?
怡欣殿內,寧昱 闔目靠在龍椅上,唇畔微笑淺淡,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皇上此時心情極好。
李炳福快步趕回怡欣殿,瞧見的便是這樣的皇上。他眉頭一皺,揮退一眾宮人,靜靜地站在了龍案下方。
寧昱 察覺過來,睜眼看看李炳福,瞄一眼他手上的聖旨,毫不驚訝地笑問︰「太後在水華殿?」
「是。」李炳福躬身答話。
寧昱 端正了姿態,屈指輕敲龍案,片刻後,挑眉道︰「安昭儀有孕了?」
李炳福訝然,抬眼看寧昱 半晌,才問︰「皇上,您早已知曉?」
「能讓你宣不出旨,除了有孕,還能是什麼?」寧昱 淡然一句,略作沉吟後笑了起來,「朕每次召幸完她們,所供浴湯都添加了紅花汁。麗妃是體質好,再加上入宮時日尚短,有所疏漏在所難免。可安昭儀本就體弱,入宮時日也不短了,之前都不曾有孕,今兒倒是趕巧了!」
李炳福想了想,皺眉搖頭,道︰「皇上,紅花浴湯之事太後並不知曉。如今這般,您也不好把紅花浴湯之事公之于眾吧?」
「朕自然不能說。之前,太後數次暗示,要讓安昭儀及早受孕。若叫太後知曉紅花浴湯之事,豈不是明白告訴她,朕早就與她對著干了?」寧昱 哼笑擺手,「不過,即便太後不知紅花浴湯之事,你以為她真信安昭儀?朕親愛的母後可不在意安昭儀月復中是否是我寧氏血脈!」
李炳福心下一顫,詫然抬眼,看了看寧昱 的神色後,默然垂首。
「說來,安昭儀也真是好本事,朕竟不知道她何時有孕了!」寧昱 眯眼淺笑,手中一桿徽州紫毫隨笑聲而斷,「躲得過一時,還能躲過一世不成?母後既然有心如此,那朕不妨陪她演這一出好戲。待安昭儀月復中孩兒落地,再來個滴血認親。」
李炳福眸光連閃,笑著點頭,道︰「皇上說得是。屆時,太後即便只是做做樣子,也得暫避一時,以作疏查自責之態!」
「你去安排下,水華殿再派些得力的人伺候著。別到生產之時,讓母後的人搶先把孩子抱走了。」寧昱 微微一笑,取過案上奏折翻看。
「是。」李炳福了然一笑,躬身答話,便要出去。
「等等。」寧昱 忽然喚道,低頭看了看腰間紫玉佩,猶豫片刻,才吩咐道,「待會兒,讓張謙來一趟。記得,叫他避開琉粟!另外,派人通知安佑郡王,讓他準備吧。」
「皇上……」李炳福開口想勸,但見寧昱 神色堅決,終是暗嘆一口氣,應聲退了出去。
怡欣殿內,寧昱 獨坐龍案之後,垂眸凝望腰間紫玉佩半晌,伸手牢牢握住,緩緩摩挲,輕喚︰「丫頭……」
十月二十八,持續許久的酷熱暑氣猶如在一夜間突然散去,泱州罕見地下起大雨。
舒蔭堂三面環水,涼氣更甚。一池枯敗荷葉、一院常綠芭蕉葉、一塘碧青池水迎接著大雨的清洗,雨滴聲「 啪……叮咚」響徹不絕,即便最高明的宮廷樂師也無法奏出這樣渾然天成的美妙樂曲。
西側半山亭內,武茗暄雙手托腮,靜靜地趴在靠背欄桿上,思緒翩遷。皇上回來了,皇上受傷了,桑、洛兩家以謀逆之罪下獄了,安昭儀有喜了……雨聲入耳,卻皆化為錦禾急促而清脆的話音。當听到錦禾說桑、洛兩家五百四十余人被斬首時,她竟沒有擔憂。她相信,他一定會信守承諾,會護下父王的性命。她也知道,距自己離宮之日已不遠了。不舍麼?有的,可惜她的全心信任來得太晚了……他從回宮,到現在,已是八日時間。這八日來,他沒有踏足舒蔭堂半步,甚至連只字片語都不曾帶來,這是真的放手了吧?
看池中枯葉被大雨敲打得跌落水面,武茗暄扯唇苦笑。曾經,她還嗤笑那些女子為情而痴,患得患失;而今,自己遇上,才知道什麼叫做「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她終于理解他看她的眼神,年少時的執拗相護,可當她終于懂「情」時,他卻放手了。可嘆,原本可以陪他攜手天下,卻是終究錯過了。
「充媛……」錦禾忽然撐傘而來,低聲稟告,「青淺姐姐來了。」
青淺?武茗暄恍然回神,詫異地轉身,卻在轉角處發現一角醬紫色裙裾。又是琉粟!剛開始她還不覺得,直至最近,方才感覺自己在哪里,琉粟總會在附近。不管琉粟是听命于誰,目的都是監視她。而且,她深知,琉粟絕不會是他派來的人!
武茗暄收回目光,不動聲色地起身,道︰「讓青淺來廂房見本宮。」
「是。」錦禾欠身應下,把傘遞給武茗暄,徑直往院門處行去。
廂房內燻香裊裊,武茗暄端坐圈椅上,見得隨錦禾入內的青淺,起身迎了上去,拉著她沒讓她下禮,問道︰「今兒怎麼有空過來?麗妃娘娘身子如何?」
「麗妃娘娘身子好著呢,越發能吃了!」青淺輕快地答話,掃眼看過房內簡單的布置,蹙了眉,「您怎麼能住這樣的屋子?」
武茗暄循著她的視線看了看,無所謂地搖頭笑道︰「簡單些反而舒心。」
青淺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側目對錦禾道︰「我來得急,裙濕了,待會兒回去要是給麗妃娘娘過了涼氣可就不好了。好妹妹,去幫我弄碗姜湯吧?」
她們二人在武茗暄面前是隨便慣了的,錦禾也沒有多想,看武茗暄一眼,打趣道︰「充媛,您瞧,青淺姐姐來不討您的茶喝,倒討要起姜湯來!」說完,笑著出去,到東廚給青淺準備姜湯。
見錦禾出去了,青淺快步走到窗前,往外看了看,才又快步回來,拉著武茗暄的手,疾聲道︰「奴婢是受郡王所托前來。正好,今日大雨,得打傘。您與奴婢換過衣裙,直出院門往左走,過回廊轉角,郡王在那里撐舟等您!」
「你……」武茗暄訝然,待要說什麼,卻被青淺推著往屏風後走去。
「快啊,此事越少人知道越好,哪怕是錦禾……」青淺疾聲催促,就要解身上系帶。
武茗暄默然垂首,想了想,快步走到雕花窗前,往外探目。雨霧中,遙遙望見遠處回廊轉角,一葉小舟泊于一片枯葉間。舟上,身披簑衣的男子身影那麼熟悉,正是武睿揚。
武睿揚負手靜立舟頭,頂著大雨,翹首望向舒蔭堂東廂房。見得窗內人影晃動,他緊蹙的眉心霎時舒緩,興奮地招手。
武茗暄瞧見,沖他微微笑。隔著雨霧,瞧不真切,那搖搖招手的人影怎就變成了他?轉瞬,唇邊笑容僵了,她輕輕咬唇,猛然拽住青淺的手,道︰「青淺,幫我個忙好麼?」
「您……」青淺詫異,復又失笑,道︰「奴婢雖已在麗妃娘娘跟前伺候,可在奴婢心中,只有您才是主子!您要是有什麼,只管吩咐便是。」
「去找皇上,告訴他……我在院子里跪地思過。」窗外,芭蕉葉被大雨打得啪啪作響,愈發襯得武茗暄的話音輕柔,「我等他,等他原諒。」
「什麼?」青淺訝然驚呼,「您,您不走?若是此時不走,往後可就沒機會了!」
「你不必再說,我意已決!」武茗暄定目看著青淺,語氣堅定不容置喙,「青淺,幫我。」
青淺偏頭往窗外遠處小舟投去一眼,咬唇片刻,重重點頭,卻問︰「那,安佑郡王……」
「你經過回廊時,先告訴安佑郡王,就說……」武茗暄遲疑一瞬,闔目道,「今生注定辜負他了,若有來世,再相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