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茗暄說完這話,也不管青淺是何反應,徑自行了出去。請使用訪問本站。
錦禾恰好端著姜湯入內,與武茗暄對面而過,驚問︰「大雨天的,您出去干嘛?」
武茗暄抿唇一笑,並不作答,攏了攏衣衫,跨過門檻,行至院中,直直跪地。
「充媛……」錦禾驚呼,就要奔出去扶起,卻被青淺拽衣袖攔下。
青淺微微搖頭,遙望跪在大雨中的那一抹縴弱背影,暗暗嘆了一口氣,轉對錦禾道︰「再去熬些姜湯備著吧。」說罷,端起錦禾手中的姜湯快速飲下,把碗塞回一臉憂色的錦禾手中,撐傘而去。
雨,越下越大。舒蔭堂院中,兩側青翠芭蕉葉在雨中啪啪作響,聞如嗚咽。
武茗暄靜靜地跪在雨地里,靜靜地等待著。她相信,他絕不會放任她這樣,他一定會來見她!
青淺撐著傘,一路疾奔,路過回廊轉角時,往塘邊小舟停泊處望去一眼。隔著雨霧瞧不真切,但從武睿揚快速徘徊的腳步,青淺知道他的內心一定是雀躍的,興奮的。王爺對主子的情意都刻在骨子里,一言一行,哪怕一個眼神……都會有所流露。她常伴主子左右,怎會半點不知?她不解兄妹間會有那樣的眼神,但她知道,這不是她一個下人可以過問的。王爺和主子都沒說,她也沒打算去問,就讓這疑惑埋在心底。
青淺往轉角處移了兩步,可心下實在不知要如何面對王爺。主子的那句話更道出了他們之間一定有點什麼,不是單純的兄妹那麼簡單,可她……委實說不出!油紙傘微垂,她將自己的視線遮住,再不往泊舟處看一眼,扭頭往怡欣殿奔去。
「站住!」怡欣殿外殿廊上,兩名內廷侍衛遠遠喝住冒雨而至的青淺。
「侍衛大哥,皇上可在里邊?」青淺仰頭望望緊閉的殿門,奔近前道,「勞煩通報一聲,雲英殿大宮女青淺有要事求見皇上!」
「雲英殿?」兩名護衛面色凝重起來,忙問,「是麗妃娘娘……」
青淺瞧見二人神色,心知他們想偏了。她不敢拿麗妃月復中皇嗣作玩笑,只得搖頭道︰「不是,是婉充媛托付奴婢求見皇上。」
「婉充媛……」兩名侍衛似乎還不熟悉這個稱謂,對視一眼,目中隱有疑惑。
「婉充媛,就是之前的慧妃娘娘啊!」青淺急道,「侍衛大哥,通傳一聲吧,真是要事!」
一名侍衛回頭望殿門處望去,皺眉搖頭,道︰「皇上早有吩咐,不許任何人打攪,咱們是萬萬不敢貿然去報的。姑娘若有什麼,明日再來。或者,留個話,待皇上忙完,一定替你轉告。」
听侍衛們這麼說,青淺把心一橫,拋開手中紙傘,不管不顧地奔上前去。
「姑娘,怡欣殿可不能擅闖!」
「姑娘,驚動了皇上可不是鬧著玩的,你還是快回去吧!」
「求求你們,幫我通報一聲啊!」青淺被他們攔著,靠近不了殿門,話音已帶哭腔,「婉充媛正淋著雨,她身子骨本就弱,要是淋壞了,可怎麼好?」
雨水順著琉璃殿檐的滴水成串往下流,青淺卻與兩名侍衛在檐邊拉扯起來。青淺的哭求愈發高聲,只求豁出去能吵得殿內的李炳福听見。
青淺的哭求聲被揉碎在雨聲中,遠遠傳了出去,恰巧被剛巡邏至怡欣殿外甬道的內廷侍衛長李頌興听見。
武茗暄還是慧妃時,李頌興曾與她有過幾面之緣,她身邊的兩名大宮女,他也是見過的。其實,前些日子,他听聞慧妃被貶充媛,遷居舒蔭堂一事,心中還自詫異。皇上對慧妃如何,旁人不清楚,可他是看得真真的,怎麼都不敢慧妃會就此沒落。
李頌興偏頭一個眼神,示意巡邏侍衛們先行,徑自進了銅釘朱漆門,快步近前,道︰「這不是青淺姑娘嗎?」
兩名侍衛轉身,見是李頌興,忙放開青淺,抱拳作禮︰「侍衛長!」
青淺對這李頌興倒是沒什麼形象,只听那兩侍衛這麼稱道,方才知曉官職。一時怔愣,她偏頭把他望住。
李頌興不自在地移開目光,干咳兩聲,抬手引著青淺往殿檐下走,一面詢問情況。
青淺也不細說,只道是婉充媛跪地思過,她勸說不起,又瞧大雨傾盆,擔心充媛的身子,這才來求見皇上。
李頌興轉頭問過兩名侍衛,才對青淺說道︰「姑娘,皇上這廂正與太傅大人商量朝政要務,我怕是也不敢……」
青淺一听這話,更是急了,矮身就要給李頌興跪下,口中連道︰「李侍衛長,充媛身子經受不住這般折騰,若是有個好歹,皇上定也不忍的!您就行行好……」
李頌興慌忙扶了青淺一把,沒要她給自己下跪,眸色凝重地打量著她,實際心下卻在琢磨自己該不該幫昔日的慧妃、今時的婉充媛這一把。
「李侍衛長……」青淺看他神色猶豫,暗覺有望,忙又哭喚一聲。
李頌興看看緊閉的殿門,咬咬牙,道︰「既然如此,在下少不得要為婉充媛豁出去通報一聲。只是……」上下將青淺打量一番,面有不忍之色,「怕是要委屈姑娘了。」
青淺機靈,听得李頌興話中似有隱意,當即便道︰「我不過一婢,輕賤如螻蟻,不怕什麼委屈,就是婉充媛也定會記得大人高義的!」
得了青淺這話,李頌興不再多言,示意她去大殿階下跪著,自己轉身去扣殿門。
青淺扛著風雨跪在殿門前,面上卻帶著微笑,總算不負主子重托!然而,舒蔭堂院中,武茗暄的心情卻愈發難過起來。在舒蔭堂思過這些日子,她也想了許多,總算明白了昱 表哥對自己的情意。他畢竟是皇上,貶了她,還要送她出宮,必然是心下對她失望透頂。今日這般,她本是想做做戲,給寧昱 一個台階下,卻不想青淺去了那麼久還沒動靜。耳听芭蕉被雨敲得亂響,她漸漸委屈起來。
錦禾熬好姜湯,也來了院中。她不明白主子這番作為是為什麼,但卻猜到必然與皇上有關。她並不勸說武茗暄起身,只是捏著一方絹帕上前,讓她擦了擦臉,然後陪著她跪了下來。
廊上,琉粟隱身于轉角處,遠遠地看著被雨水淋得渾身沒一處干的武茗暄,撇唇嗤笑。
忽然,院門外響起轆轆車輪聲,還未等院中幾人反應過來,一道明黃身影已沖入院中。
「暄兒……」寧昱 高喊著奔入,瞧見跪在廊下的武茗暄,搶步奔到她身旁,一把將她摟進懷里,「你這是做什麼?好好的,干什麼跪在這里?」一眼瞪向錦禾,「你們也不勸著,就由著她!淋出個好歹來怎麼是好?」
武茗暄緩緩偏頭,看著一身也被雨水淋濕的他,又听得這番似少年時的訓話,一時間,心底委屈全涌了上來。她也不管眼前人是不是皇上,抬手就推,嘴上道︰「你不是惱我麼,還來干什麼?不是你叫我思過嗎?我是依旨辦事,你管我死活!」
「暄兒,你……」寧昱 又急又怒,星眸大睜,瞪視著武茗暄待要訓斥,卻見她鬢發緊貼著略顯蒼白的臉頰,猶自滴著水珠兒,濕透的薄薄衣裙緊貼著身子倒越發顯得玲瓏有致,頗有幾分我見尤憐的模樣。
「你不是要送我走麼,做什麼還來看我?你以為你是皇帝就能隨意安置人的命運,你怎就不問問我樂不樂意走,」武茗暄字字句句都是委屈,話音已帶哭腔,卻見寧昱 有些發愣,心中更氣,揚手就是一掌揮了出去。
「啪」清脆掌聲牽起悠悠顫音,赫然響在院中,震驚了周遭眾人。
主子……扇了皇上耳光!距離最近的錦禾嚇得渾身一顫,顧不得滿地雨水污泥,身子深深伏了下去。
武茗暄不過是一時使性子,哪想到寧昱 會不擋。待回過神,她眼眸一垂,嚅嚅︰「你……我……」竟不知該如何是好。
臉上有些火辣作疼,寧昱 心下卻樂開了花,莞爾一笑,無奈嘆息︰「丫頭,你還真敢啊……」嘆聲未息,身子卻猛然前傾,堵住她張合不停卻吐不出一句像樣話來的唇,似是忘了這是雨中,專注地捧著她的臉細細親吻,溫柔輾轉。
「唔……」武茗暄雙手捶打著寧昱 的肩,想要掙月兌,卻被他以牙咬住舌尖,掙不得分毫。瞥見旁邊還有錦禾等人,她是又羞又氣,剛想大力推開他,垂眸時卻驚見地面一縷殷紅順著積水流動。
血?他的傷……武茗暄愕然,收回捶在他肩上的手一看,也染上了血跡。
忽然,寧昱 松開捧著她臉的手,溫柔凝眸,不待她說出自責的話,一把將她抱起,大步走向東廂房。
砰然一聲門扉響動,東廂房的門被寧昱 一腳踹得緊緊闔上。
錦禾猶自深深伏地不敢起身,唇角卻悄然彎起,甜甜地笑了。
廊上轉角處,琉粟瞧見眼前一幕,眉頭緊緊蹙起。她垂首想了想,往外瞄去一眼,見無人注意,撐起早就備好的紙傘就往外奔。
裕慶殿內,慕太後以手撐頭,側臥軟榻之上,悠悠開口︰「琉粟這兩日都沒來消息,你去瞧瞧呢。」
「是。」宮女翎煙輕應一聲,擱下手中搖扇,躬身退出。
「哼,皇帝表面是貶了那丫頭,實際還關心著。要不,怎麼那夜,菱宛就沒弄死她呢……」偌大寢殿內,回蕩著慕太後陰測測的自語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