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武茗暄和文婕妤、顏才人下車趕往後方時,安昭儀的車駕已經被內監、宮女們舉緗黃帷幔團團圍住,瞧不得里間情形。本書最新免費章節請訪問。
武茗暄帶著一種淡漠的神色,靜靜地看著忙亂的前方,深邃的目光像是穿透了那層層疊疊的緗黃帷幔。
錦禾雖然只是一名宮女,但在醫術上的造詣卻不可小覷!對這一點,武茗暄深信不疑。按照錦禾所說,正常情況下,洛菱宛是不可能月復中劇痛的,那麼……是誰?如果這個孩子真的保不住了,隨之而來的是不是就是賜死安昭儀的聖旨?想到洛菱宛的生命可能就此終結,武茗暄突然覺得有些茫然。恍惚的思緒讓深邃的目光漸漸變得朦朧,她已經瞧不清眼前的一切,唯有太醫、嬤嬤們的聲音亂哄哄的在耳畔響個不停。直到腰間一緊,她恍然偏頭,撞見一雙滿含憂色的星眸。
「臉色這麼難看,可是身子不適?」寧昱 摟著武茗暄的腰,分明擔心得緊,卻因有太後的人在旁,便盡量讓自己的聲音听起來沉穩得沒有一絲波瀾,就像只是漫不經心的隨口一問。
沉靜、舒緩的嗓音入耳,再感受到溫暖的手緊緊攬著自己的腰,武茗暄的心突然就安寧下來,微微搖頭,以眼神安撫他。
寧昱 微微啟唇,卻什麼都沒說,只有武茗暄才知道,他是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緊摟著自己腰的手松開,武茗暄下意識地偏頭去看,卻見寧昱 望著前方被緗黃帷幔之處微微揚起了唇角。
難道……動手的人是他?心下一個念頭突然冒出,武茗暄驚得小退了半步,猛然瞪大眼望向身旁的寧昱 。但只一瞬,她便無聲地笑了,搖頭否定自己適才的想法。不,誰都有可能,即便是她自己,也不可能是他!
恰于此時,寧昱 回過頭來,深深凝望武茗暄的雙眸,像是要從她眼中搜尋什麼。
武茗暄不閃不避地迎上他的目光,眼中滿是溫柔笑意。
在任何人都瞧不見的明黃袖袍中,因適才感覺到她情緒突變而悄然握緊的拳頭霎時松開,寧昱 勾起唇角,對武茗暄微微點頭,而後移開視線,轉過頭去,斂盡笑容,鄭重其事地吩咐太醫︰「竭盡全力救治安昭儀與皇嗣,若有半點閃失……」有閃失會如何,他沒有說出,只留下震懾人心的長長尾音,便甩開寬大的袖袍,不顧周遭神色各異的眾人,徑自拉過武茗暄,往她的車駕行去。
青淺遠遠瞧見皇上與自家主子行來,忙將還在車廂內擺弄的錦禾喚了下來,一起跪伏在車架旁見禮。
寧昱 對待宮人向來寬和,更何況是武茗暄身邊的人,隨和地擺擺手,喚了起,讓她們遠遠守著,親自扶了武茗暄入車廂坐下。
皇上今日這番舉動只怕回京後便要在宮中傳開,她又要成為眾矢之的了!武茗暄心下暗自發愁,但很快又釋然。宮中真正厲害的就那麼些人,左右都已將她視為眼中釘了,如今再怎麼也不過是讓爭斗來得快些,說不定倒還明顯些。至于別的蝦兵蟹將,她倒是不怕,她還有才人和婕妤呢!一番心思安定下來,她柔柔一笑,輕推寧昱 一把,從他懷中起身,自去將錦禾煮好的迷迭香茶斟了一盞,放入他手中,才在他身旁坐下。
寧昱 一直微笑著看著武茗暄的舉動,很享受這樣的兩人時光,像是尋常人家的夫妻一般。他甚至想,若他不是生在帝王家,肩上沒扛著這萬里江山和朝臣百姓,就這樣和她過一輩子該有多好?可是……他垂眸看看手中茶盞,端起來,輕抿一口,贊許地笑笑,看著武茗暄道︰「安昭儀有孕了,你……就沒什麼想問我?」
武茗暄怔了一瞬,遂即失笑,起身過去,又給自己斟了一盞茶放到小案上。她知道青淺、錦禾、陳祿、張謙都在外守著,旁人近不得這車駕,說話也就不必顧忌。再坐回寧昱 身邊時,她面上笑容已盡數斂去,道︰「身為子女卻不孝,該死!身為妃嬪而不忠,該死!企圖混淆皇族血統,更是該死!」話音冷絕,一字一頓地說道。
寧昱 微覺訝異,凝目望去,卻見濃密的長睫在她那光潔如玉的臉上投下一圈陰影,讓眼前這張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容顏變得有些撲朔迷離。
察覺到寧昱 的探究眼神,武茗暄從寒涼的回憶中回過神來,對他微微一笑,隱隱有些無奈和苦澀。笑容斂去,她話鋒一轉,又道︰「可是,月復中那孩子是無辜的。無論是不忠不孝也好,忤逆皇權也好,都與他沒有干系。」
寧昱 默然不語,拉起武茗暄置于小案上的手握入掌心,笑問︰「古往今來,多少人因獲罪而株連九族,若照你這般說法,豈不是笑話?」
寧昱 語調輕快,面帶笑容,可武茗暄自幼與他相伴,拌嘴慪氣最是習慣,怎會不知道他是心生不悅了?她抿唇一笑,從他掌心抽出手來,返身跪在了他面前。
不待寧昱 驚詫地將她扶起,武茗暄輕輕地把頭擱在他的膝蓋上,曼聲道︰「株連九族不過是歷代君王以皇權治罪臣子的一種手段,意在震懾,也是因心有恐懼。皇上十三歲登基,到如今……經歷了不少。以皇上的聖明,怎會不知以強權震懾並不足以服人?而這天下間,恐怕也沒什麼能讓皇上懼怕吧?」
寧昱 下意識地伸手將那些順著她的肩往下滑的發絲攏住,不讓那柔順青絲蒙塵。他低頭看著跪伏在自己身前的她,靜默片刻,輕聲道︰「你要留下這孩子,直說便是,何必激將?」
武茗暄仰起頭來,狡黠笑問︰「難道,妾不是說出了皇上心里的想法?」
「聖心不可測!」寧昱 突然板起臉來,神色肅然地說了一句。
武茗暄絲毫不懼,明艷雙眸一眨不眨地盯著他。
微微抽搐的唇角泄露了寧昱 的情緒,他終是繃不住笑出聲來,輕輕一掌拍上了她的額頭,笑罵︰「入宮這麼些日子,禮規沒學到心里去,性子倒是養得更刁了!」一把拉起她,環入懷中,「說吧,你從什麼時候知道她月復中不是皇嗣,又是怎麼知道的?」
「妾也是猜的。試想,安昭儀入宮的日子不短了,為何之前一直不曾有孕,偏就這時……未免太巧了些,讓人不得不疑啊!」武茗暄懶著身子,靠在寧昱 懷里,低聲道,「何況,據太醫說,她的喜脈方兩月,便是九月初的事兒。那時候,皇上剛罰了妾‘思過’,又正操心著‘秋狩’之事,哪有這些個閑情逸致?」
武茗暄將「思過」和「秋狩」四字咬得極重,寧昱 一听就樂了,撫弄她的發半晌,才道︰「明知外間沒人能听見咱們說話,怎還妾來妾去的?也不嫌我听得得慌!」
武茗暄微微抬頭,對他笑了笑,嘴里已是該了口︰「你說……今兒這事會是誰做的?」
「方才,你還未來時,我已問過貼身伺候安昭儀的人,吃食、用度都沒問題。」寧昱 摟著武茗暄,微蹙了眉,「太醫說有可能是驚嚇所致,但我覺得其中必有蹊蹺。只是,下手之人做得干淨利落,查不出半點痕跡,我也不知是誰。」
能有如此手段和心機的,整個隨行駕幸的隊伍里也找不出幾個人來!武茗暄心下已經有了思量,卻不說明,只問︰「沒有證據,可有懷疑?」
寧昱 扳過武茗暄的身子來,仔細看她一眼,問︰「你怎麼看?」
「我怎麼感覺這事兒像是沖著我來的?」武茗暄說出自己心底疑惑,「我與安昭儀有積怨,宮中人怕是都知曉。適才上車,我經過她面前時,看了她一眼,她已嚇得不行。若太醫咬準是驚嚇所致,安昭儀這胎一滑……」她沒再往下說,只睜大眼望著寧昱 。
「哼,不過看她一眼,就這麼嬌氣了?」寧昱 眸色一沉,哼笑道,看武茗暄目中隱有憂色,雙手一收,將她擁入懷中,輕撫著她的背寬慰,「你放心,別說安昭儀月復中不是我寧氏的骨血,即便是,那也比不得你!誰若拿此事來壓你,我定不輕饒!」
寧昱 會這麼說,武茗暄倒是半點不意外,只心下憂愁卻未消去,側臉貼上他的胸,遲疑著問︰「若是……太後呢?」
「這……不會吧?」寧昱 詫然,瞬間,笑容已森然,「母後還盼著安昭儀能給朕生個皇兒呢!」
看來,他是什麼都知道。武茗暄心念一轉,滿意地點點頭,不在這個問題上繼續糾結,只扭身捧了茶盞,伺候寧昱 用了些,便推他下車,「人家安昭儀給皇上孕育皇嗣,正在生死關頭,皇上怎好久在妾這車上坐著?還不快去關心關心!」
寧昱 知道武茗暄這是拿話捉弄他,心下暗惱,一把捉住她的手腕,往懷里猛勁一拉,「好個刁嘴的丫頭,看我怎麼罰你!」說著,傾身就要去咬她玉白的脖子。
武茗暄哪敢叫他咬住,又不敢聲張,嘴上急急告饒往一邊閃去。可車廂狹小,寧昱 一伸手,就把她抱了個滿懷。
「皇上……」因寧昱 早有吩咐,陳祿沒敢靠武茗暄的車駕太近,遠遠跪地,高聲稟告,「太醫竭力救治,安昭儀已無礙了。太醫說,皇嗣並未有損,日後多加調養便是。」
寧昱 無奈苦笑,抬手在笑得一臉得意的武茗暄額頭上一拍,起身理好衣袍,掀起車簾,卻又回頭吩咐︰「外間涼,慧妃就別下車了,待會兒過來陪朕用膳。」這才下了馬車,趕往安昭儀處去應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