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蘿歌兩百歲那年,花丞死了。睍蓴璩曉
那會妖精界局勢不穩,六界之中多數人落井下石。
妖皇花丞甚至還來不及挽救局勢,就在一晚大火吞噬妖皇寢殿時薨了,死得蹊蹺。
所有人也只發現花蘿歌昏迷在殿外。
那日之後,妖精界人人都知道,妖皇花丞在死前曾遭受暗算,臨死前把昏迷的花蘿歌救了出去櫟。
花蘿歌在那一晚之後,因元神受損,沉睡了足足一百年。
她缺席的一百年里,岌岌可危的妖精界里一片翻天覆地。
再後來,妖皇花丞過往手上染的殺戮頻繁被曝光,數量竟是驚人,且涉及六界里的人,個個也都是在西極佛尊凰惹父佛那代的重權人物俘。
當被曝光在青天白日下的時候,曾一度轟動了六界。
妖精界自此遭受到其他四界的趕盡殺絕,素來忌憚妖精界繁榮強盛的天界也絲毫不含糊。
那段時間,只有極少數人知道。
率領血染妖精界的天界之人中,里頭一個是昔日玥妻嚶女尊上的親弟弟令狐濤上神,另一個則是被那位女尊上收養大的九千鷺神尊。
而那背後的,卻是靜養在魂愛殿里的西極佛尊凰惹。
那一百年里,妖精界遭受到的重創數不勝數。
最大的一件事就是昔日傳聞已死的玥妻嚶女尊上出現了——
妖皇花丞膝下有一女,生母不明。
這位玥妻嚶女尊上曾被傳聞便是那一女的生母。
且當年在她還沒傳出死訊前,就曾被天界指她背叛,與妖精界勾結在一起為緣由緊咬著妖精界不放,一度逼得妖皇花丞沒有喘息之地。
直到後來傳出她的死訊。
天界沒了可以使的箭靶子才只能訕訕地收了手。
而如今。
原先死了的人沒有死,無疑又把矛盾點激化了起來。
那一百年里。
妖精界第二件事便是——
妖皇花丞昔日的舊情人梨美殿在離開無數年之後,再次出現在了妖精界。
那段時間。
妖精界在最後一次和天界長達數日的交戰後,只剩下苟延殘喘。
那位玥妻嚶女尊上在天界那一戰里也不知道看見了什麼,生生在戰亂里被逼得走火入魔。
最後一戰,妖精界慘敗。
玥妻嚶女尊上了無蹤跡,有人說她死了,有人說她命大逃了……
數年後,原先的老魔界被一位走火入魔的女尊上所摧毀。
那位女尊上帶領著一幫得力部下創造了新魔界,後來待新魔界局勢坐穩之後,才有人認出,那個人便是昔日的玥妻嚶女神尊。
此件事引起了六界嘩然。
而老魔界的公主殿下莉溟嬗卻沒有被賜死,反倒被玥妻嚶所收養。
自此,一場場血腥的交戰落幕。
妖精界在那之後,並沒有如六界所有人以為的那般被摧毀,反倒是在首席大妖臣沙的精心部署之下,無人能平安踏進妖精界的領域。
久而久之。
六界的人在看到天界對那位昔日大殿下喵南讓步之後,也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了。
直到一百年過去了。
花蘿歌醒來的時候,一切的戰亂都過去了,只剩下一個衰敗的妖精界,以及在妖皇花丞死後,那些試圖叛亂的妖臣們。
卻無人敢對她提起那一百年里發生的戰事,更惶恐有關于那位玥妻嚶女尊上的事。
而花蘿歌本身卻再也記不起妖皇花丞死的那一晚發生過什麼。
這便是,後來妖精界永遠解不開的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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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蘿歌三百歲那年,妖皇花丞已經死了一百年,而她因為昔日的重傷身體一度保留在孩童狀態。
她醒來之後,在妖精界里遭受的暗殺不在少數。
均是妖臣里試圖叛亂的一幫人。
她蘇醒的兩個月後,在妖精界的晚宴里第一次接受叛臣們的嘲笑奚落,一部分忠臣的唉聲嘆氣。
回去之後。
是妖皇花丞死後,面對改頭換面的妖精界,她第一次在寢殿里嚎啕大哭。
那晚,窗外清冷的月光徐徐灑進,照亮了殿里神色癲狂的她。
她緊緊抓著他的手,哽咽著一遍遍地問︰「沙,沙……為什麼,為什麼皇爹會死,為什麼妖精界會敗……」
他擦掉她的眼淚,拉著她的手一路往前走,他在妖精界的皇城里停下腳步,松開了她的手。
花蘿歌慌亂地要去抓他的手。
他卻把買來的冰糖葫蘆放進她的手里,沉默地牽起她的手帶她到了湖邊。
那一晚,繁華的皇城里的喧嘩被隔開。
她的眼里只看到了他給她點的那一盞明亮的花燈。
湖水清澈,他把花燈流放,轉過頭來。
那個有著一雙妖媚黑眸的男子,神態平靜︰「妖精界的史書還沒有翻過新的一頁,現在我們還有時間,你也還是妖精界唯一的公主殿下,你皇爹的繼承人。」
她信了。
所以她破涕為笑。
所以她以為,妖精界的大權被那些叛亂妖臣掌握,沙能擺平的。
妖精界試圖自己上位的妖臣,沙也能擺平的。
她知道沙為了她遭受的一切。
她知道沙在那幫狼子野心的叛臣面前忍受的欺辱。
她還知道,曾經有很多次,妖精界的大殿里爆發出嚴峻局勢。
一幫叛亂妖臣撕破了臉皮,不願再與沙周.旋,而沙卻守著大殿不讓他們前去殺她,從而多次受了一身的重傷,卻從沒有還手過。
他一直在維持僵持的局面。
彼時忠臣唉聲嘆氣,叛臣囂張跋扈。
而她一直安然無恙地被照顧在寢殿里,他從不對她說一切,他只會來教她念書。
他忘了,其實她早已經不需要教書先生了。
她對他這樣說。
可他每一次還是會來,照例是捧著一堆奏折在她不遠處的地方批閱。
他也照例會在她頑劣的時候打她手心,對她道。
「公主殿下,請您為我的苦心負責,明天我拿的卷子你若是考不好,你就不要再見我這個先生了。」
有一日。
案幾前落下陽光,她擦了擦剛吃完冰糖葫蘆的手,捧起詩書。
妖精界侍女走進去的時候,正好看到臉色冷凝的沙,顯然是在訓斥公主殿下的不認真。
于是,在她退下後,那時候的寢殿里,傳出一道清脆的咯咯笑聲,夾雜著一兩句詩句,侍女听到,那是詩經里的《衛風•木瓜》
「投我以木瓜,報之以瓊琚。
匪報也,永以為好也。
投我以木桃,報之以瓊瑤。
匪報也,永以為好也。
投我以木李,報之以……」
……
沙放下奏折,問她︰「為什麼獨獨偏愛這首詩?」
花蘿歌抬起頭,舌忝了舌忝還留有冰糖葫蘆味的嘴巴,然後咧嘴一笑︰「投我以恥辱,報之以鴆毒。」
然後他也笑了,沒再追究她又在讀書時偷吃冰糖葫蘆的事。
那個時候天還很藍,時間很慢,他們還在妖精界里承受著煎熬。
直到有一日。
花蘿歌在沙的寢殿外止步,沉默地看著一個肥的流油的叛臣把沙壓在桌上。
她從此記得那個叛臣。
她記得他是所有叛臣里最大的威脅。
她記得他滿口的下流話。
她記得他怎麼踐踏沙的尊嚴。
她更記得。
男子昔日那雙妖媚的黑眸里隱忍的冷意,可他,竟不反抗……
他竟不反抗!
她听著里頭奏折被掀翻在地的聲音,身子一晃,臉白的徹底,那個時候她想,沙那麼驕傲的人怎麼肯放下尊嚴。
他是天界的大殿下喵南,他是昔日風光的首席大妖臣沙。
他是那樣驕傲的人。
若是他離開了,他會過得很好,他卻始終在撐起一個衰敗的妖精界。
當他的妻子愛錦把她悄無聲息地帶離那里時,她第一次覺得,沙是那樣的強大,她永遠也到不了的高度。
她什麼都沒有了。
卻有一個人護起了她頭頂上的一片天,免她憂免她苦,免她四下流離無枝可依。
那個人,明明是那樣的驕傲,為了一個衰敗的妖精界,卻甘願臣服在他人膝下。
明明是那樣驕傲的人。
她想。
後來,當妖精界的大權回歸。
所有人都記得,當初威脅最大的叛臣是怎麼死的。
那段時間,妖精界里都在小心議論那個被公主殿下用各種酷刑折騰了將近兩百天才得到解月兌的大叛臣。
自然,那是後話了。
愛錦把她送回寢殿時,一雙美眸冰冷地掃射在她身上,她緩聲道︰「你告訴我,他對你怎麼樣?」
花蘿歌平靜地看了她一眼,一雙漂亮的圓眼楮里看不出神情,她道︰「很好,我欠了他一份尊嚴。」
然後愛錦冷笑了一聲,離開了。
她站在殿里,靜靜地望著她的背影,心想。
她是怨她無用的。
沙半夜來她寢殿時候,花蘿歌正端坐在案幾前看著那首《衛風•木瓜》,從他的方向看,剛好看到小孩子的眼眶有些泛紅,顯然是剛才哭過了。
他在她不遠處止步,一雙妖媚的黑眸里靜的過分。
他說︰「你下午來的太不湊巧。」
她抬頭,微微抿緊殷紅的嘴角,聲音很輕︰「我再也不想看到了,沙,有的事不能讓我來做嗎,我想跟你一起面對他們……我很討厭總被你保護。」
話到後來。
她突然紅了眼眶,揮手扔掉手里的詩經,哭道,「我不想看到你那樣子啊。」
「那就等你再大一些……一個小屁孩能做什麼。」他的身子僵了僵,眯起眼看了她半響,然後殷紅的唇角勾起了一抹嘲諷。
他蹲,伸手把她攬入懷里。
鼻息間都是她最熟悉的冷香味,花蘿歌抽抽噎噎地哽咽了一聲。
她听到。
他說︰「你既是這妖精界的主人,髒的,就必須由我來做,你只需要做好一個安然無事的公主殿下。」
那是她第一次沒有听他的話,她固執地背對他的意願。
當她听蕉千舞的話。
第一次在一幫狼子野心的妖臣面前學會落敗者有的掐媚奉承時,直到很多年以後,她仍然記得當時沙眼底的震驚和怒意。
那一次,在大殿里只剩下他們兩個人時,他沒有走,也沒有大聲罵她。
直到她止都止不住委屈,他才蹲在她面前拿手堵住她的哽咽。
那個時候。
漆黑的大殿里,除了哽咽聲,只剩下他微沉的語聲︰「終有一日,我會把屬于公主殿下的,全都妥當送回你手里。」
是承諾,也是安撫。
她抬頭,擦掉眼淚,對他咧嘴一笑︰「好。」
于是,後來真的有一天,他把大權奪回,安放在她的手中。
然後,就沒有了然後,她越來越厭惡那些勾心斗角,越來越厭惡他費盡心機為她奪回的一切。
她變得樂意安逸。
她忘記了曾經是她哭著問他為什麼會敗,她忘了,是她想要他去奪大權。
那些,自然都是很久很久以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