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蘿歌四百歲的時候,在那一年里,發生了很多事。睍蓴璩曉
她听到了一個叫做凰惹的人,她听妖精界里的人說西極那位佛尊是如何的俊美,如何的慈悲。
那個人,是她認為最光芒萬丈的人。
她每日都在等黃昏西下,等那些嚼舌根的侍女們回去休息時說他的事。
那個時候櫟。
她都會听到傍晚,然後在牆角里想︰跟那種人在一起定然也會分到一點幸福的。
然後她再想,以後一定要親自與那人婚配,成為他的嫡妻與他好好過日子。
如果他一直不喜歡她,那她就等到他喜歡上她甫。
四百歲,是妖精界的轉折點,也是她的。
在那段歲月里,發生了兩件事。
第一件,沙鏟除了一部分狼子野心的叛臣,剝削掉他們部分勢力。
然後,就是第二件事了。
那時候妖精界來了一個人,她和沙不再敵眾我寡,也不再需要忍受永無止境的屈辱。
直到很多年後,花蘿歌仍然記得第一次見到美男師父令狐濤的場景——
那是個午後,在她的寢殿里多了一個男子,他那時正背對著她翻看著案幾上的詩經,微風輕拂,他一頭風華墨發格外惑人。
她問他︰「你是誰?」
男子回頭,眸光淡淡,春日的陽光落在他肩頭,在此之後,她再未見過任何一個比他還清冷美貌的男子。
沙對她說︰「他與你皇爹是摯友,你皇爹過去曾囑咐過讓他照顧你。」
她看向那男子,微微皺了眉。
沙卻接著對她說︰「公主殿下,跪下,給他行師禮。」
很久以後,花蘿歌才知道,那個人真的很厲害。
他教會她從沒接觸到的一切,強大的禁術,施毒,謀略,狠厲手段……他的畢生手段,他都傾囊相授。
他是令狐濤。
他會在來到妖精界的第一晚,拉著她的手,靜靜地走進妖宴的大殿。
在她緊張地抓住他的袖子,道︰「你不是妖,人家會不會欺負你。」
這個時候,他會輕笑一聲。
然後花蘿歌看到,妖宴里往日張狂的叛臣們在他面前都收斂了下來,那些人尊稱他︰「上神。」
他會在妖宴中途,倒回來為她解圍。
他看著一個方才嘲笑她的小叛臣,冷聲道︰「把他的心挖下來,撕碎他的元神。」
她自從蘇醒後,早已經習慣面對這些叛臣夾槍帶棍的嘲笑了,方才那個小叛臣的挑釁她並沒有當回事。
然而他的話卻讓她有些不知所措。
察覺到她的發愣,他笑了,殷紅的薄唇抿了起來,雖然他在笑,但花蘿歌知道,他一定是在生氣。
他不再理會她,反倒是一步步地走向那小叛臣。
他的動作很自然。
明明舉止是那樣暴戾,卻無人敢上前阻止。
如果不是妖宴上鴉雀無聲,如果不是那小叛臣淒厲的慘叫聲,她會覺得那畫面很賞心悅目。
可是沒有如果。
他轉身看她時,拿起了干淨的帕子擦掉手里的血跡,道︰「我已經教你了,下次不要告訴我,你不知道怎麼撕碎一個下賤東西的元神。
你是這妖精界的公主殿下,是這里的主人,而不是一個軟柿子,我希望今後你能認清自己的身份。」
妖宴上沒人反駁他,沒人敢出聲。
然後她就知道,這個人不一樣。
後來,她才知道。
她的師父叫令狐濤,他從漫長的遠古活到至今,盡管他只有一個上神頭餃,卻無人敢忽視他。
她問沙︰「這個人信得過嗎?」
沙那時背對著她,她看不到他的表情,只听到他緩聲道︰「信得過,但也信不過……但這仍是你皇爹的選擇,你只需信他四分。」
她懂了,然後她留下了六分的不信任。
話罷,他回過身,一雙妖媚的黑眸眯了起來,囑咐道,「別太依賴他,還有,多和蕉千舞相處,那人雖然與你不對盤,但是他是很可靠的妖夫婿人選。」
想了想,花蘿歌只是道︰「我與他對盤不了。」
再後來,令狐濤成了她嘴里的美男師父,他從一開始的嚴厲冷漠,到偶爾會對她溫和點了。
他和沙聯手教導她,把佔了妖精界大半個江山的棘手叛臣都一一除去,讓妖精界從此只歸她所有。
昔日的那段狼狽時光。
在他來了之後,在妖精界的史書里記載了厚厚的一疊,從此被塵封。
剩下的,就是除掉叛臣後,持續衰敗的妖精界歷史。
*********
花蘿歌一千歲的時候,當年的重傷在西極治好,不再保留孩童的狀態。
也是那一年,她時常因為那西極佛尊凰惹的事激怒令狐濤。
直到一日她發怒了,愣是對令狐濤說她動情了,然後以花蘿歌在妖精界的皇城里追了令狐濤一路,他卻頭也不回地離開為終止。
那次之後,無論她去天界的蓬萊殿多少次,得到的都是侍女冷冰冰的一句。
「上神說了,請蘿歌公主回你的妖精界,他不見客。」
久而久之,她看淡了。
最多也是在妖精界里看到他的東西時,觸景傷情了一番。
後來,蕉千舞也走了,臨走前還讓她背了個開國庫的大黑鍋。
那次國庫大出血之後。
甚至連當初遠在蓬萊殿的令狐濤都書信一封,把她罰跪在大殿三天,滴水不能進,還得兼帶著承受一幫妖臣責怪和看笑話的眼神。
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她的身邊只剩下了沙。
花蘿歌後來曾經想,她對沙有了懵懂感情很簡單,不是因為他撐起了她頭頂的一片天,不是因為他與皇爹一般疼愛她。
而是因為那日午後柔美的陽光灑落在案幾上,她听到腳步聲,剛好看到他一襲風華黑衣,黑眸妖媚,腳步沉穩地端著碟冰糖葫蘆走進了寢殿。
那是他第一次在給她教書的時候幫她備喂嘴的小吃食。
他說︰「公主殿下……今後你不必吃這些零嘴了,往日我還可以縱容你,但是昨夜你吃壞了肚子讓我覺得這份縱容該到此為止了。
所以吃了這碟東西之後,我打算禁了你殿里所有的垃圾吃食。」
那個午後,她其實還沒用膳,捧著詩經胃有些痛,听到他的話後她眼眶一紅,似乎忘記了耳畔的斥責聲,莫名地有淺淺的情愫浮上胸腔。
她覺得自己很奇怪,竟然沒有生氣。
她想,這應該就是溫暖了。
然後她抱過他手里的那碟冰糖葫蘆,一顆顆地塞進嘴里,邊哽咽道︰「沙,你真是我最溫柔體貼的情人。」
她發誓,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她絕對是很感動的。
可是她忘記了,沙是個不解風情的人。
他一愣,然後冷笑了一聲︰「我怎麼記得,每個給你吃零嘴的都是你情人。」
然後花蘿歌覺得。
這種午後美好的時光,如果少了沙那最後一句話就更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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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際落下最後一點晚霞,大殿的香爐中縈繞著升起檀香味。
侍女看了看天色,輕腳走過去打開窗子。
花蘿歌端坐在案幾前看話本子的時候,她深有感觸地拉了把沙的袖角。
「你說為什麼話本子里那麼多冷酷的男主,我翻十本里面就有八個,我思想著難道貴公子就不能是溫和的小綿羊嗎?」
男子拿著奏折的修長手指微頓,似乎在思考了一番,然後他抬起妖媚黑眸,道︰「不是所有人都像公主殿下意婬中的佛尊。」
花蘿歌撇嘴,哼哼唧唧地啃著吃食。
想了想,她道︰「沙,你有沒有想要第二春呀。」
開完窗子的侍女彎腰退下。
沙眯了眯眼,手里繁亂的奏折放下,他徑自走到案幾前拿掉她手中的話本子,翻了幾頁後,意料之中,那是一本講述男子多婚的香艷文。
他挑眉道︰「你不是一直說你只愛看純潔的愛情話本子。」
對此,花蘿歌很認真道︰「我是為你看的,你總要娶個你愛的妻子我才安心,我思想著你要是一輩子都孤孤單單的怪惹人憐惜的。」
聞言,沙的身子一頓,一雙妖媚的黑眸縈繞上深沉。
掃了她一眼,他淡淡道。
「倒也不孤單,娶誰不是妻,不過是個虛名並沒什麼用。」
花蘿歌的嘴里還啃著紅燒肘子,听到那話後美眸里寫滿了不認同,張嘴含糊道︰「其實罷,我一直認為夫妻都是相愛才成婚的。」
沙看了她一眼,道︰「這世上哪來那麼多真感情,你話本子看多了。」
話罷,他拉起她的手。
「今夜忙晚了,走罷,跟我去個地方。」
妖精界的皇城樓上有個麒麟台,站在那里可以放眼整個妖精界。
花蘿歌就是被沙帶到了那里的。
彼時,她趴在麒麟台的欄桿上,望著下方垂柳岸上游動著精致的花燈,再慢慢升起。
妖民還蹲在那里放下一盞花燈。
不到片刻,偌大的麒麟台被照的明亮,花蘿歌抬頭,才發現整個妖精界的天際都飄起了一盞盞花燈,一派虛妄繁華的景象。
她伸手抓住一個落在欄桿旁的花燈,看了看里頭的燭火,眯了眯美眸道︰「今日妖精界有什麼節日嗎?」
「……」
久久沒有等到回答,花蘿歌扭頭看他,卻只看到身旁的人黑漆漆的漂亮眼珠子微動。
他也轉頭看向她,道︰「我思想著往日你生辰都有你皇爹陪你過,現在他不在了,只剩下我陪你過了……」
他微微勾起殷紅的唇角,黑眸里波光流轉。
「公主殿下,生辰快樂。」
花蘿歌一愣,下一刻,美眸微微彎起一道討喜的弧度,顯然很高興,嘴上卻還蹦不出一個好字︰「你不是忘了嗎?」
沙模了模她的頭,聲音平靜︰「前幾日在趕事務,好今晚空下來陪你。」
「你可真是一個好家長。」
花蘿歌嘴上咕噥著,猛地轉過頭,那時他剛好傾身給她捻下肩頭的落花,察覺到她突然轉頭,微微怔住。
四目相對,兩人的唇剛好距離一毫米,似乎有瞬間擦過了。
花蘿歌一愣,身子僵硬起來,美眸里莫名閃爍著淺淺的光芒,看不真切。
她剛想說什麼挽回面子,卻見沙眯眼,殷紅的唇角微微浮起笑意︰「公主殿下……莫不是以為,我要親你罷。」
她一愣,一張美艷的小臉立刻臊紅了起來,狠狠踩了他一腳,硬邦邦的語氣里頗有幾分惱羞成怒的意味︰「我沒有!」
他伏在她的肩頭,唇角稍壓,悶聲低笑了起來。
花蘿歌撇嘴,幾次想把他推開又猶豫著收回了手,她想著她該是惱他嘴巴損的,卻在後來,下意識地轉頭看他,美眸微亮,莫名地彎了彎唇角。
莫名其妙的感覺。
太掉臉皮了。
她這樣對自己說,想了想,她抿嘴,美眸微微低垂下來,壓下嘴角的笑意,表情登時變得別扭又糾結。
從麒麟台下去的時候,已經很晚了。
花蘿歌轉過身,剛要叫他給錢買冰糖葫蘆,就和一個賣豆腐花的老太太撞到了一起。
老妖倒是身強力壯的,花蘿歌的腳卻被她那沉甸甸的簍子壓到,她腿一軟,猛地抽回腳,美眸疼得微微眯起,卻只是後退了幾步。
「公主殿下沒事罷?」
「沒啊。」
她張嘴答道,剛想拉著沙走,卻發現他蹙著眉,神情陰霾地盯著她烏青的腳,臉色不太好看。
花蘿歌撇了撇嘴,剛想說什麼,耳畔突然傳來那老妖的聲音︰「哎呀呀,小姑娘和他很有夫妻相呀。」
她那話也不知道是傷了人腳才特意說好听的,還是在說認真的。
但是花蘿歌離開的腳步卻停了。
她模了模下巴似乎在思考著什麼,然後倒回去幾步,美眸微微笑彎了起來,透出幾分嬌憨,她咧嘴道︰「真的嗎,您再看看。」
她把沙拉到身旁,把臉湊向他,認真地對那老妖道,「夫妻相有嗎?」
老妖聞言,看著一臉喜色的少女咽了咽口水,話到嘴邊看到那個男子的臉色好多了,她突然把話咽回去,鄭重其事地點了點頭。
花蘿歌一個高興買了好幾份豆腐花。
老妖頓時笑得嘴巴都合不攏,快速地拿起勺子盛起好幾份豆腐花,再舀起三勺糖漿淋在上面,香味濃郁地包在盒子里遞給了花蘿歌。
沙付了錢後,花蘿歌和他已經隔了一段距離,她的心情顯然很愉悅,一路上都在前面蹦蹦跳跳地小跑。
「公主殿下。」
身後傳來一道聲音,花蘿歌咕嚕嚕喝完盒子里的豆腐花,回頭就看到那個黑衣的男子。
她眯了眯美眸,突然想起了很多年前的一個黃昏。
她還記得,那時有個老先生寫了一篇文章,具體她已經記不清是寫的什麼了,她只記得那時候她吃著冰糖葫蘆,回去的路上還抽抽噎噎的。
好一會後,花蘿歌才回過神來。
她扔掉手里吃完的豆腐花盒,道︰「我把你的也吃完了。」
沙的腳步頓了下︰「沒關系,晚上肚子撐就讓人備好酸梅湯,消食。」
花蘿歌眯了眯美眸,覺得他這個人怎麼都激不起怒氣,頓時無趣地撇了撇嘴,繼續往前走。
沙靜靜地跟在她身後,聲音里听不出情緒︰「那老妖方才說的話是在騙你。」
「我知道啊。」
「……」
「我就是听著喜歡罷了,那老妖嘴巴挺甜,比她賣的豆腐花還甜。」
花蘿歌停住腳步,模著下巴沉吟了會。
她想她一定是腦袋抽了,才會突然回頭對他說,「沙,要不我們試試罷。」
這句話落下後,空氣里有片刻的凝滯。
他探究地看了她一眼,見她沒有半點玩笑意味,他道︰「你不是說,最討厭有妻子的男子了?」
花蘿歌想了想,認真地點頭。
「是的,因為我希望我是我喜歡的人第一任妻子也是最後一任。」
沙彎了彎唇角,一雙妖媚的黑眸上挑出妖氣︰「你認真的?」
「至少我現在是認真的,你不要那就算了。」
花蘿歌說著,叼著嘴里的雜草就要往前走,一雙手從後攬住了她的腰,溫熱的呼吸灑在臉側,她听到他低笑了聲。
「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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黧櫻PS︰這兩只的番外快結束了,預計還有兩三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