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間,東都長街。
哥舒無鸞正偽身暗處跟蹤在燕七殺身後,從傍晚跟到現在已經快兩個時辰了,這已經是第十六、七……這混蛋竟逛了十八條街!
害的她鞋底險些磨穿,究竟是誰他娘的散的傳言說他向來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她真要逮到那個人一通暴打!
這期間,這家伙總共去了三家茶社,四家食閣,遛遍了條條小吃長巷,兩個時辰嘴都沒停,一直在吃吃喝喝,不知道這死男人的胃口究竟是什麼做的?竟能盛下那麼多的食物!
今晚的夜色相當黯,濃墨般的夜空連一顆星子也沒有,月牙躲在烏雲層中若隱若現,使整條街道烏壓壓的暗沉一片。
夜市已漸漸散了,街上行人稀稀落落,借助正在收攤的商販支起的點點微薄燈火望去,男人悠閑自在的步入了一間書齋內。
哥舒無鸞眯著眸子停在暗巷,蟄伏靜待。
出宮前,她便已派了暗衛悄悄潛入了督策營,私下搜查一番他的住處,看能不能找到曼陀羅花粉。
而她自己則一邊跟蹤、觀察他,以求獲得一些有利破案的蛛絲馬跡,另一邊也是為了給暗衛們盯梢發信號,免得他們還未徹底搜查完,就被男人突然回來抓了個正著。
其實以他的嫌疑,她大可以向國君請一道搜查令,去搜他的住所,可她怕打草驚蛇,所以只能暗中行事了。
一刻前,暗衛來報,並未在他住處搜查出曼陀羅花粉,她當即暗罵自己蠢,這麼重要的物證只有傻子才會留著讓人去搜。
所以,當下她也便沒有繼續監視他的必要了,可她卻是沒有急著回宮,因為她倒要看看這個男人今晚繞著滿大街兜圈子耍的是哪一出?
想起午後仵作最後的那句話,她才不會傻到以為他提醒仵作給鐵犁擦遺容,是怕驚嚇到她的一番好心吶!
她隱在暗巷不下兩盞茶的時間了,見男人還未出來,當即有些沉不住氣,去個書齋要這麼久嗎?
想到這,沒有片刻猶豫,這便急匆匆的奔著書齋走去,意欲一探究竟。
甫入書齋,迎面撲來一陣墨香,幾盞昏黃昏黃的燭火,燃在燈罩中,將堂內幽幽照亮。
書齋內飾略顯陳舊,卻倒也古樸雅致,處處充滿書卷氣息,一側立著排排書架,上面滿滿放著各類書籍,另一邊擺著一張長長桌案作為櫃台。
此時,櫃台後一個伙計模樣的年輕男子正靠在椅背上打著盹,腦袋一下一下的磕著頭,也不怕閃了脖筋。
正對面是一架半人高的屏風,絹布面上書滿狂草字跡,那是李白的《俠客行》,那字體狷狂且犀利。
屏風後面一條竹簾擋住了視線,里面應該是書齋後堂。
書齋內很靜,靜的能真切的听到伙計那清淺的鼾聲,整個室內除了這偷懶打盹的伙計外沒有其他人影,更沒發現燕七殺的蹤跡。
這時,突然由打簾子後面傳來一陣有輕有重的腳步聲,一前一後,像是兩個人。
伙計的耳力倒是極好,听得腳步聲傳來,一下醒了過來,張開眼的一剎,見有客入門,趕忙迎上前來,甚是機敏道︰「這位客官,要買什麼書?」
早在听見動靜之時,哥舒無鸞便打算悄悄退出門去,可孰料,她剛轉過身,還未邁開步子,便被伙計咋咋呼呼的聲音攔住了去路。
她心底暗咒一聲,若不睬他就這麼離開,肯定會被誤認為是居心不良之徒。
想到這,哥舒無鸞斂了斂眸,慢慢轉過身,踱到一排書架前,淡道︰「我隨便看看,你先忙你的吧。」
伙計倒也沒勉強,應了聲是,退回了櫃台後,開始翻看賬冊。
哥舒無鸞見已應付了那伙計,剛要奔門口而去,但已是為時尚晚,因為這時簾子已經被人掀開,自里面走出了兩個人。
為首的是一名年約中旬的富態男人,個子十分矮小,以‘矮冬瓜’形容他一點也不過分,眼下他正掀著竹簾,笑意盈面的對身後的男人,恭敬的做了個請字,「鄙店還倚賴大人常常來光顧!稍後小人親自將您選的那幾本古籍送去督策營,小人送大人出去,請!」
一道高挑的身影自店主身側走出,一張冶艷俊美的臉頰掛著如霧淡笑,邊笑邊擺著手,意思店主留步不必相送。
銀亮的發絲,在燈火的映照下,浮現縷縷暖黃,煞是奪目。
男人身著一襲墨紫色長衫,衣擺拖沓至腳面,燭火幽然一晃而過,將他的身形在地面投下了一片暗影。
哥舒無鸞透過屏風望著燕七殺那張好看到欠扁的側顏,心口一緊,忙悄無聲息的退回書架,隱在一旁,希望他沒注意到她的存在,待他離開,她在走。
然而,事情總是不會順著她的心意發展!
只見,燕七殺繞過屏風本打算向門口走去,哥舒無鸞當即松了口氣,可誰知,這口氣還未呼完,男人竟突然頓住了步子,猛然轉過了身,視線也悠悠向她這邊掃了過來。
這下,差點讓哥舒無鸞驚詫的咬掉舌頭,在他的視線還未落在她身上之際,趕忙順手從書架上模出一本書當幌子。
就在這麼個空當男人已經發現了她的身影,並腳步似風的走到了她跟前。
燈影里他身姿昂藏,那身墨紫色長衫襯著他皙白如瓷的俊面,和那滿頭盈澤的銀發,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卻也展現了說不出的風華。
燕七殺貌似有些意外,慢慢牽動嘴角,漫不經心道︰「喲!真巧,沒想到錦衣侯大人也愛沒事逛逛書齋,倒是應了那句無處不逢緣,看好了哪本書,卑職可否有幸品讀一二?」
他的笑容妖嬈冶目,聲音更是撩魅的令人心悸,那雙狹長的眸子正好整以暇的端望著她,冰藍的眸光閃著滿賦深意又讓人難以琢磨的光芒,那樣詭譎的神情,充滿了月復黑的意味,就好似早已看透了她,又不急著拆穿一般。
他會笑,難道她就不會嗎?她比他笑得更燦爛,更無害!「呵,是看好了一本,其實早就想買這本書籍了,轉了好多家都沒的賣,現在終于讓本官找到了。你看吧。」
說罷,大大方方的將手中的書遞上前去。
對付這種時時玩啞謎,刻刻泄無恥的人,她就要比他更會裝傻充愣,更加厚顏無恥。
燕七殺接過後,長指慢慢掀開書封,那表情極是認真莊重,仿佛真的在細心品讀一般。
可漸漸的那表情卻變了味道,只見他俊美的臉上露出說不出的古怪神色,銀眉微微皺起,表情糾結開來,「大人確—定這本就是你踏破鐵鞋也要得到書籍?」
這混蛋一副便秘的樣子是要干嘛?!她挑了挑眉,毫不猶豫道︰「確定、一定以及肯定!」
「嘖嘖……大人的品味果然非同凡響,真真是‘巾幗不讓須眉’,卑職自嘆折服!」男人一連嘆了好幾聲,唇角的笑容在一點一點加深。
她不明所以的瞟了他一眼,冷嗤一聲,最後還在姍姍自謙,「過獎,過厄……」
可話剛說到半截,便生生卡在了嗓子眼,好似吞了一只蒼蠅,嘔的要死。
因為此刻,燕七殺正晃著她遞過去的那本《絕版秘籍》,並優雅的攤開書頁,露出了里面香艷蝕骨、顛鸞倒鳳的圖畫,笑的邪惡。
那露—骨的眼神透著絲絲邪佞,笑容里的意—婬無限至泛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