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七殺微微挑了下眉,未置一詞,顯然是認同女子的發落,而後悠悠移眸,睨著女子的側顏,勾唇一笑。
這細小的動作絲毫沒逃過裴英暝的眼楮,當即不甘的嚷道︰「你得意個什麼勁兒,又沒有要打你。」
這話說的,仿佛挨打也是多麼榮耀的事情似得。
燕七殺聳了聳肩,擺了一副看好戲的面孔,這下可惹惱了裴英暝,他剛要發難。
只听哥舒無鸞冷聲回道︰「先打二十板子,即刻拖下去行刑。剩下的幾名嘍仗勢行凶,砸人店鋪,傷人伙計,人證物證,證據確鑿,各二十大板,之後收監服刑一個月。」
她的話一點不拖泥帶水,鏗鏘擲地,振振言辭,當即震懾了在場的一眾。
什麼叫先打二十板子?難道打完還不算完,還有其它發落?裴英暝納悶的想著這些沒用的,根本沒意識到自己馬上要皮開肉綻了。
衙役們听了吩咐,麻利兒的拖起了幾名犯事的隨從,不顧他們的求饒,這便往堂外拽。
片刻後,院中哀嚎聲板子聲此起彼伏,令人不寒而栗。
哥舒無鸞見兩名衙役對著裴英暝的背影為難的你看我我看你,頓時喝道︰「怎麼還不動手?」
這一聲冷喝,還未等衙役動作,跪在堂下一直未出聲僅是瑟瑟發抖的店老板慌聲開口了,「大人,小民不告了!其實小民早就覺得小店整體布局有礙觀瞻,兩名伙計欠調理。今日裴二公子當真是幫了小民的大忙,小民理應付裴二公子及手下辛苦費的,哪知小民一時抽羊角風頭腦不清,竟是將恩人告上堂來了,現下小民清醒了,要撤銷狀告。」
若今日裴二公子被打了,傳到大司寇耳中,追查到是他告的狀子,他還不死的要多慘有多慘!
比起查封酒樓來講,還是保命來的重要,不是有那麼一句俗話嗎,錢財乃身外之物,老命比啥都重要!
店老板聲淚俱下的一番感慨,最後不忘跪爬到裴英暝的腳邊,感激涕零的溜須,「裴二公子辛苦了,您受委屈了,噢……」
話音未落,便被男人踢了個狗啃屎,「滾一邊去。」
堂下幾名余下的衙役听完店主的話,簡直被這駭人听聞的一幕刺激成智障兒,呆傻的嘴臉要多滑稽有多滑稽。
「不告了?!你可知道愚弄朝廷命官,在公堂上擅自謊改供詞,依照本朝律法視為何罪?」哥舒無鸞冷笑道。
店老板好容易爬起來,望見她的笑容,險些再次栽了個狗啃屎,他如芒刺在背的跪好,聲音都在發顫,「不、小民不知。」
「輕者杖責五十,重者麼……可是要割舌頭的。今日,倘若你作假供,你說本官是判你個輕的呢,還是判你個重的?」哥舒無鸞一字一句的反問道,仿佛是在對店老板暗示,重判還是輕判,全憑她一句話的事。
她是故意將刑罰說的極重,其實根本沒有這兩條律法,她只是在威嚇店老板罷了,她知道店老板是懾于裴安的權位,不敢說實話,但今日這裴英暝她是打定了。
店老板被這話直接嚇癱,早就顧不上提什麼撤銷狀告的事情了。
燕七殺饒有興味的望了望女子肅嚴的側臉,好听的嗓音飄出唇畔,對著衙役嚴聲道︰「你們都听到了,店主狀詞不改,裴二公子態度默認,那便尊哥舒大人的發落,拖下去執行吧。」
裴英暝一直處于離神的狀態,想不通打完之後,還有什麼處置,待听到這話,即刻跳腳,「姓燕的,你算哪根蔥,這里哪有你說話的份?」
糟了,光顧著斗嘴,差點把正事忘了!
猛然憶起今日自己來此的目的,忙將出聲,「小鸞鸞,你听我說,我是來保護你安危的,你別怕,這幾日我已經派了幾十名高手潛伏在整個督策營,只要有不軌之徒敢接近你,他們遇神殺神,遇鬼殺鬼!」
裴英暝說完不忘挑釁的瞟了一眼燕七殺,好像他口中的不軌之徒正是燕七殺。
哥舒無鸞當即有些錯愕,他幾番要見她就是要——保護她?!
就在她失神的這麼個當會兒,裴英暝三步並作兩步的來到了她面前,腳步剛剛邁上高堂台階,她登時回過了神,厲聲喝道︰「退下去!再近半步,本官判你個襲官的罪名。你們,將人犯帶下去受刑,若有半分猶豫,交出衙令,月兌下衙服,直接滾回家去!」
錦衣侯果然氣勢不虛,聲色俱厲,又有誰敢違拗?兩名衙役麻利兒的架住了裴英暝的胳膊,死勁的往外拖。
裴英暝面色微白,一邊掙扎著扭打著衙役,一邊不甘的嚷道︰「小鸞鸞,你真的要打我?」
熟料,女子置若罔聞,看都不看她,他不死心,被拽到門口扯著門梆,還在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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續換著花樣的嚷嚷,「小鸞鸞,打板子很疼的,二十下我受不起……罷了,打就打吧,打完了,你罰我當你的貼身隨從三個月,好吧……」
哥舒無鸞被男人尖銳的叫喚聲吵得心煩,一揮衣袖,再次吩咐道︰「人犯上完刑,別忘了監督他賠償店主的損失,補償店伙計的醫藥費,誤工費,一切辦妥,將其直接轟出督策營。」
言罷,充耳不聞裴英暝的‘淒慘’祈求,對癱坐在堂下的店主道︰「還有你,店老板。你是不是也該功成身退了?」
聰明如她,又怎麼看不穿今日這個案子是裴英暝聯合店主演的一出鬧劇,其目的就是為了來見她,若不然,就是借店主一百個膽子也萬不敢狀告裴安的兒子的。
店老板慘著煞白的臉,癱軟的爬起,施了施禮,踉蹌的退出了大堂。
聲聲殺豬般的痛呼從堂外傳來,哥舒無鸞面無表情的邁下台階,腳步剛在台階下落穩,身後響起了一道男聲,「他喜歡你!」
哥舒無鸞微愣,側首望向身後的燕七殺,貌似沒听清他的話,問道︰「什麼?」
他睨了睨門外,再道︰「我說︰他—喜—歡—你,小鸞鸞。」
男人的面色是看不出絲毫喜怒的,但語氣卻在一點一點的加重。
而小鸞鸞這三個字從他口中念出,怎麼听怎麼有一股酸味。
不知為何,感應到他語氣的曖昧,她的面色竟不由得微微升溫,微閃著眼睫,嗤了一聲,「無聊。」
燕七殺挑了下長眉,俊俊的眼角瀉出不明的情緒,「你不在意他?」
這話明顯是在探問哥舒無鸞對裴英暝的心意。
然而,哥舒無鸞未經大腦便回了一句,「我為什麼要在意?」
話剛月兌口而出,才察覺有些過意澄清的意味,這才趕忙補了一句,「再者,我在不在意他關你什麼事?」
燕七殺笑的很邪惡,邪惡的美,邪惡的魅,充滿了無盡的誘惑,任何人只要望上一眼便會淪陷深淵,「當然關我的事。」
她不打算再與他費口舌了,因為她察覺他們二人之間的氣氛在慢慢變得越來越曖昧不明,遂故意曲解他的話意,道︰「那好,既然關你的事,君子不奪人所好,你去喜歡他吧。」
男人啞然失笑,「呵……你呀!我說的關我的事,是因為……我也喜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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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我也喜歡你。
就因為這句話,哥舒無鸞竟然失眠了!
她的心亂糟糟的,猶如雜草連天生,又好似心湖被人投入了一枚鵝卵石,一霎間打亂了平靜許久的湖底,漣漪肆意,十八年來她第一次體會如此復雜的心境。
整整一夜,她都躺在床上翻來覆去,耳邊猶如被魔音侵襲了一般,一直在響著白日公堂下燕七殺的那句‘我也喜歡你’。
我也喜歡你。
我也喜歡你。
我也……喜歡你。
聲聲不斷的往她耳中竄。
她浮躁的低吼一聲,「哎呀!」之後狠狠以錦被蒙住了頭,直到差點窒息,才悄然掀開一道縫透氣,熟料聲音再次襲來,迫使她將被子蒙了個密不透風。
蒙頭,換氣,換氣,蒙頭……
一整晚她都在重復的做著這兩個動作,直至天色破曉,她才好容易困了乏了,睡了過去。
才剛打了個盹,休眠沒有一個時辰,便有宮里的人來向她傳娘娘的懿旨,召她即刻回宮一趟。
她趕忙起身,撐著昏乏的腦袋洗漱一番,頂著兩個濃重的黑眼圈急匆匆的入了宮。
充滿異域風情的廣晟宮,華美中透著大氣。殿內,一名侍婢正在小心翼翼的服侍著哥舒晟服藥。
哥舒無鸞輕步走了進來,落落行了個禮,待觀察到侍婢手中的藥盞,緊張的問道︰「娘娘這是怎麼了?」
大妃眉頭皺的糾結,自語道︰「這湯藥苦的讓人反胃。」
說完接過侍婢遞來的茶水,漱了漱口,揮手遣退了侍婢,慢慢掃了一眼殿下的女子,淡聲道︰「本宮沒事。倒是鸞兒你,沒睡好嗎?」
望著琥珀般眼眸透著的精明,哥舒無鸞的心底頓時產生了掩飾不住的慌亂,忙斂下眸光,找了個借口回道︰「案子有些棘手,所以……」
話還未說完,便被大妃抬手打斷了,仿佛無需她的解釋,「既然棘手就慢慢來,切勿浮躁,你辦事從來都是讓本宮放心的。」
大妃寬慰的話令哥舒無鸞心口一松,然而,無盡的愧疚卻在心底慢慢滋生。
她第一次對娘娘說謊,她竟然對娘娘說了謊!
就因為那個男人攪得她心慌意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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