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國君如此禮遇,祝君豪匆匆持杯起身,聲音清朗,謙恭適度,「陛下過譽了!君豪雖為商人,卻是一介布衣,不過是略盡些許綿力,能得陛下賞識賜宴,自是榮幸之至,備沐君恩,這酒理應是君豪敬陛下才是,君豪先干為敬。♀()」
言罷,干盡杯中酒。
同時飲了樽中酒的國君面色看上去極佳,抬了抬手,道︰「祝卿不必拘禮,快快請坐。」
祝君豪這才優雅落座,剛坐定便睨著身側,面色略顯蒼白的愛妻低聲柔語起來,「怎麼了,哪里不舒服嗎?」
他的話問的小心翼翼,眼中的柔情蜜意,更是含著無盡疼寵。
說話間,一只大手已輕輕包裹住了她縴細無骨的手掌,那份握緊了怕弄疼,握松了怕抓不住的心態,任誰看在眼里都能感覺到他對她的用情之深。
聞聲,哥舒無鸞匆匆收回與裴安冷視的眸光,側目望去。
只見今夜的裴郡雪身著一襲松綠色及地長裙,雅致的顏色,簡易的樣式,這襲衣衫雖稱不上多麼的華美,倒也婉約清雅。
芙蓉玉面,沒有過于精描細畫,只略施薄薄一層粉黛,呈現一副自然美之態。
滿頭青絲挽成十字髻,那是極大方得體的婦人髻,發髻左右斜插兩支簡單的珠花,一條同衣色的瓔珞流蘇靜靜垂在光潔的雪額間,隨著她慢慢轉首,那條瓔珞流蘇輕蕩悠然,碧色垂影。
她的打扮本是平淡無奇的,但比之在寺廟初見時那身寡素的妝扮更耐看,高雅中透著嫻靜幽美。
本來就生著出塵月兌俗的樣貌,襯著絲毫不張揚與世無爭的氣質,再加上柔弱中難掩蕙質,難怪祝君豪多年來會對她念念不忘,這樣的一個女子,恐怕世間的男子但凡對她動了情,都會覆水難收。♀
哥舒無鸞本以為裴郡雪素來清修,不適熱鬧,料想今夜宴會她應不會露面的,沒想到她竟是來了。
不過,既然她勸動了祝君豪出資賑災,現下又隨夫出席國君賜宴,便表示二人心結已經解開了。
卻不知,眼下為何面色這般蒼白,憔悴中透著憂郁的神色?
哥舒無鸞無聲的關注著裴郡雪,不忘于心底隱隱猜測。
待接觸到女子默默投來的目光,裴郡雪的眼底適時浮現些許波動,另一只素手不由自主的抓住了祝君豪的衣袖,攥的那樣緊,緊的揪出一片狼藉的褶皺。
從她面上那突然的情緒中不難察覺出,她現下的心緒是激動的,但,卻不知因何?
這時國君動容一笑,「祝卿與夫人伉儷情深,當真乃一大佳話,倒是讓人羨慕的緊。」
說完不忘側目望向身旁的大妃,眉眼間的情緒難以猜測。
聞言,裴郡雪貌似尷尬的垂下了眼瞼,兩頰染上些許霞色,回緩了蒼白之感,匆匆松開了拽著男人衣袖的手掌。
倒是祝君豪並未因此話生出些許不自在,握著她手掌的大手微微攏緊,深情更甚,「陛下謬贊了。君豪雖對經商不在話下,但于夫妻間的相處之道,卻是極欠乏經營,以至于作出不少混賬事!這些年倒是苦了郡雪……不怕陛下笑話,君豪是近幾日才求得佳人原諒,這還要感謝錦衣侯從中調停牽線。」
說到此,感激的對哥舒無鸞點了下頭。
生生讓哥舒無鸞有些赧然尷尬,她理解他眼下的心情,卻怎麼也沒料到他會在宴上提及此事。
雖然祝君豪未挑明突然出資賑災的因由,但國君與大司寇裴安都是心明眼亮之人,又怎會猜不透里面這層意思?
「哦?當真如此?」國君訝然出聲詢問,眼神卻幽幽轉向了大妃,見她點頭,俊目間閃過些許意外,還有些許不明情緒夾雜其中。
裴安聞言先是微微一愣,隨後將大妃的動作盡收眼底,轉瞬,眼神變得凌厲似刃,直直戳向哥舒無鸞。
哥舒無鸞心知肚明,裴安此刻是惱怒憤恨的,不單單是為了她搶在他前面立下了功勞,更重要的是為她插手了他的家事而憤慨難耐,他這個親大舅子,多年來沒辦成的事情,卻被她一個黃毛丫頭輕而易舉促成,面子上豈能過的去?
祝君豪沒有察覺到宴上之人的各異情緒,只深情脈脈的睨著愛妻,輕輕回道︰「正是。」
國君朗朗一笑,「呵呵,那寡人可是該好好感謝一番錦衣侯。鸞兒此舉當真體察入微,一舉兩得。」
那笑聲清朗爽悅,聲音里透著欣賞。
不知為何,听在哥舒無鸞耳中總覺得國君像是話里有話。
沉吟片刻,國君再道︰「錦衣侯立功理應獎賞,不過不急于現在,容他日在議也不遲。倒是今夜宴會乃是為答謝祝卿所設,趁著此宴,寡人宣布,封祝夫人為二品誥命夫人。誥書與諭旨,明日一同頒下,夫人身體不適明日便不必刻意入宮來謝恩了。」
祝君豪微微一怔,隨後匆匆起身見禮,委婉道︰「陛下的一番厚愛,君豪銘感五內!不過,君豪無官無餃,若誥封內人恐惹人非議,此事還是就此作罷吧……」
正因為愛妻深切,他才不能讓莫須有的流言蜚語傷害郡雪分毫,畢竟榮耀再好,也及不上他們夫妻和順安樂。
祝君豪的這番婉拒,謙卑有度,絲毫不持功而驕的態度,不禁令國君大為欣賞,「寡人知道祝卿無意于官場仕途,不然,以祝卿的才干,位極人臣也不在話下。既然你無意為官,身邊且什麼都不缺,寡人思來想去,唯有誥封令夫人才能方顯謝意,若非如此,寡人真不知要如何答謝你。此事,祝卿就不要再推月兌了。」
見男人滿副為難,欲再次回絕,許久未發言的大妃開口道︰「是啊,祝先生若執意婉拒下去,那國君與本宮都會于心不安。況且,本宮與令夫人一見如故,還想著用什麼名頭邀她常來宮中做客,有了這層誥命的身份,到也方便了不少。」
「這……」听聞國君與大妃如此懇切,祝君豪猶豫著是不是該應下此事。
正在這時,裴郡雪悠悠起身行禮,聲音輕柔從容,不卑不亢,「郡雪乃一介婦人,本不該在此發言的,可陛下與娘娘的厚愛,郡雪無才無德,實難領受!若陛下與娘娘執意要賞賜些什麼才能安心,那郡雪就大膽求一個恩典。」
這番話說完,令在場之人紛紛一愣,就連祝君豪也有些意外,一向無欲無求的她,怎會開口求賞賜?她今夜這是怎麼了?
想著,側目望向愛妻,卻聞國君朗聲道︰「只要是寡人能辦到的,一定允準,夫人請說。」
裴郡雪默默掃了一眼哥舒無鸞,斂了斂眼簾,慢慢繞過席位,跪向了殿中的地間,「說來這事兒還要懇求大妃娘娘恩準。」
「哦?」大妃似是留意到了她細小的動作,不動聲色的靜待後話。
裴郡雪微微吸了一口氣,撩眸出聲,「郡雪福薄,膝下未有一子半女,說來也是機緣,那日寺中初見錦衣侯,便有種說不出的親切感,再者亦是她化解了郡雪與夫君間的嫌隙,郡雪在感激之余,便萌生了一個大膽的念頭,那便是想要收錦衣侯為義女!」
這番話說完,霎時引得全場鴉雀無聲。
再看大司寇裴安一向表現的持重泰然的臉色,已是鐵青一片,似是醞釀著極大的怒火。
而哥舒無鸞心里更是緊緊繃起了一根弦,說起親切感,她亦對裴郡雪有這種感覺,那是種說不出,道不明的感覺,可即使如此,也沒有親切到認親的地步,畢竟再怎麼說她也是裴安的親妹妹,即使她大義和善,幫她出言籌措賑款,可說到底她與她也是站在對立面的。
不過,雖是短短兩面之緣,但她能觀察出她沒有絲毫惡意,認親一舉就連裴安都是那麼的意外,那麼的震怒,那情緒根本不是偽裝出來的,如此一來,這件認親之事便是她出自內心的臨時決議,而並不是裴安刻意授意的。
想想也對,裴郡雪不問世事多年,哪會留意這些官場間的明爭暗斗,再者,她當初對裴安的迫嫁曾有諸多埋怨,到底是不會幫著他來離間她與娘娘生嫌隙的。
可話說回來,此番經她這麼一提,恐怕還是會讓娘娘對她生出立場不定的疑心。
果不其然,側目間已接觸到娘娘悄然投來的審視探究的眸光,哥舒無鸞當即一驚,絲絲惶恐破繭而出。
席中的祝君豪听了愛妻的話,身子微僵一剎,繼而轉首望向哥舒無鸞。
仿佛直到此刻他才仔細留意到這位一品女官的長相,徒然的俊眸間閃過些許難以名狀的神色,然而,只在瞬間便掩沒在眼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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