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安的話意明顯是想將此事誣賴給哥舒無鸞。
畢竟他口中的‘賤婢’乃是她的侍女,他當真是不咬她一個教唆的罪名便不罷休啊。
話音未落,卻听裴英俊憤聲還道︰「爹,我不許你如此辱罵緋色!根本不是她勾引我,而是我對她一見傾心。若不是深知你定會百般阻撓我們在一起,我也不會出此下策,偷偷模模潛入宮中來見她。」
聞言,裴安的臉色黑如鍋底般,虎目中閃過震驚,失望,憤慨,「畜生,你給我閉嘴!」
真是家門不幸!一連出了兩個叛徒還不夠,現在就連一向被他看重的長子也生出了悖逆之心,歸根結底都是因為哥舒無鸞這個妖女在作祟,他豈能留她?!
裴安磨牙作響,上前一步,拱手道︰「秉國君,錦衣侯縱容賤婢魅惑朝堂大員,其心不正,理應即刻革職查辦!」
一直未曾出聲的哥舒無鸞冷笑著接道︰「大司寇護子心切,本官可以理解。不過,您也未免太過有失偏頗了吧,裴侍郎的話字字珠璣,說的十分清楚,如何能說是本官縱容婢女魅惑的他?」
不得不說,今晚的她在賭,以裴英俊對緋色的真心作注,來打擊裴安的勢氣。
若不是她暗自觀察到了裴英俊的一番深情,也不敢貿然將此事捅出來,報告給國君,這招著實是有風險的,若棋錯一著,便會被裴安反咬一口。
但是,剛剛听了裴英俊對緋色的維護之詞,也便注定了她在這場賭局里佔盡了上風!
此刻的裴安已被怒氣沖的理智漸失,冷喝一聲,「哼,巧言令色!國君,切不可听信錦衣侯的狡辯之詞……」
國君略顯不耐的打斷道︰「好了,不要在爭吵了。裴卿,你是一向持重的老臣了,怎的遇事如此浮躁?」
一听這話,裴安面色難掩難堪,「老臣汗顏,實在是……」
國君揮手再次制止了他的話,淡道︰「這事情都已經出了,也無意于在糾結孰對孰錯,但是宮規嚴謹,不可視為兒戲。既然如此,寡人在此宣布,裴侍郎行為不檢,著令革職留任,好好在家反省。裴卿也要多花些時間從旁好生督促令郎,使他將來能夠戴罪立功,也好盡快復職。至于那個宮娥……賜死。」
這樣的結果,讓哥舒無鸞心中微窒,悄眼望了望國君的面色,掩下眸光,未置一詞。
最後這兩個字,猶如一道悶雷在裴英俊的耳邊炸響,俊顏霎時血色盡失,滿眸驚痛,「不、不可以!都是罪臣的錯,罪臣願代她受死,懇求國君收回成命……」
只聞他一邊驚心央求,一邊將頭‘砰砰’的磕向地面,直至鮮血橫流。
然而,他的一片情深卻沒有打動國君分毫。
最後,國君拂袖搖首,一臉不悅的離開了大殿。
國君走後,哥舒無鸞也便要退出殿外,腳步剛剛邁起還未等落下,卻被人適時攔住了去路。
只見裴安滿臉殺色,厲聲開口,「這筆賬老夫記下了,來日定當加倍奉還給錦衣侯!」
她啟齒一笑,聲淡如水,「本官自當拭目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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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驟停後的天氣舒爽了不少,天空碧藍澄澈,風輕雲淡。
哥舒無鸞負手站在一樹繁花前,出神的望著盛開似火的花朵,一陣清風過後,略有落瓣徐徐飄下,最後落在地間,沾染了塵埃,直至被風化後深埋入泥土之中。
腦海中無意間映出這麼一句︰零落成泥碾作塵,只有香如故。
這時,耳邊傳來幾聲穩健的腳步聲,待男人靠近身畔的一剎,她背身淡淡出聲,「事情都辦好了?」
夏雪風雷抱拳回道︰「是。屬下已派人將緋色的家人安頓好了,並遵照大人的吩咐給他們留下了一筆安撫銀。」
哥舒無鸞慢慢回首,睨著兀自垂著雙目的男人,嘆道︰「是不是覺得本官的心太狠、太硬了?」
他猛地抬起眼簾,堅定的回道︰「不!大人這是在為大局著想。」
哥舒無鸞牽了牽唇角,有些疲累的收回視線,未在置一詞。
良久,她察覺到男人正端端對著自己出神,那樣熱烈的視線讓她極不自在,便道︰「你先下去吧,讓本官靜靜的緬懷一下她。」
夏雪風雷動了動唇想要在說些什麼,卻是只字片語也沒發出,最後只得悄無聲息的退了下去。
男人走後,哥舒無鸞對著繁花樹出了好一陣神,待收起思緒,耳邊突然傳來幾聲清脆悅耳的鳥雀叫聲,循著聲音望去,只見樹尖枝椏上正落著一只通體藍羽的小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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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觸到女子的視線,那小雀仿佛通人性般竟對著她歪首點了點頭。
這動作簡直和某人如出一轍!
想著,哥舒無鸞月兌口喚道︰「是青嘴嗎?」
小雀頗富靈性,一下展翅飛落在她的肩頭,小小的頭顱對著她的側顏親昵的摩擦開來。
這舉動引來一陣麻癢,哥舒無鸞咯咯一笑,抬手將小雀輕輕取下,放置掌心,撫著它漂亮的羽毛,喃喃自語道︰「小不點,沒想到你還認得我。怎麼?你家主人妖孽七這樣大意,竟將你看丟了不成?」
青嘴歡騰的在她掌心跳來躍去,不時歪著古靈精怪的小腦袋,黑豆般的小眼楮一眨一眨的討喜非常,仿佛是在為恢復自由而雀躍不已。
如此搞怪的姿態令哥舒無鸞十分乍舌,故意惡狠狠的威嚇道︰「眼下落入我手中,沒有人替你撐腰,你就不怕,我把你的毛拔光,烤來吃?」
青嘴仿佛听懂了她的話,霎時炸起了羽毛,以青色的尖嘴一下一下的啄著她的掌心,似在報復她的威脅。
哥舒無鸞失笑出聲,「小家伙,我是嚇你的,你這麼可愛,我又怎麼舍得吃掉?」
青嘴頓時停住了啄她的動作,仿佛安撫似得,以翅膀撫慰著她的掌心。
這下,更是讓她驚呆了,沒想到這小雀竟如此通人性,如此機靈,當真讓她驚奇的緊。
正在哥舒無鸞暗自驚嘆之時,一道好听的嗓音傳了過來,「是不是很喜歡它?」
她沒做多想,月兌口便道︰「是啊。它很可愛呢。」
話剛說完,回味這道聲音,猛地回首望去,一張俊美堪奇的容顏登時撞入視線,她的臉頰赫然染上了一層薄霞。
只見燕七殺正端端站在她的面前,薄削的唇角掛著一抹魅人的笑意,銀亮的發絲在宜人的日頭下瀲灩生輝。
一身墨藍色罩紗官衣,上繡銀色麒麟獸,蹀躞帶束腰,望上去,盡顯身姿標桿筆直,昂藏七尺。
睨著這身威風凜凜的穿著,哥舒無鸞撇嘴冷笑,到底是不一樣了,不愧為二品正座!
男人望了望她手掌中的小雀,薄唇輕啟,柔聲道︰「若你喜歡這青嘴的話,我便將它送給你了。」
哥舒無鸞匆匆收起思緒,低眸掃了一眼親昵的賴在她手心的小雀,面上流露些許不自然之色,故意將話講的很惡毒,「誰說我喜歡它了,禽獸到底是禽獸,再會裝巧賣乖也改不了本質!」
抬眸間,眼神適時冷凝,傲慢的瞟著男人的雙眸,明顯這話中的‘禽獸’二字是在指他。
青嘴像是極通人語,當即不甘的回擊,以尖嘴再次戳向她的手心。
呀,這小東西,竟還敢啄她?!
接觸到女子惡狠狠瞪過來的眼神,青嘴即刻停了下來,黑豆般的小眼楮寫滿委屈。
她的意有所指全然被燕七殺洞悉,唇角一勾,絲絲邪逸的笑痕淺掛唇畔,「阿鸞說的是。不過……既是討厭,不搭理也便是了,那為何大人剛剛反而調戲起卑職的鳥了呢?哦,對了,提醒大人一句,它……可是公的。」
這番話怎麼听怎麼令哥舒無鸞滿心別扭,而那晚他偷吻她的場景悄然躍入腦海,臉色一下漲的緋紅似火,「你……」
婬—棍這兩個字在舌尖繞來繞去,最終狠狠咽了回去,她實在沒必要和這個人渣浪費唇舌的。
想著,隱下憤火,素手用力一揚,手中的小雀霎時被拋了出去。
青嘴倒也靈巧,一下撲稜開翅膀,展翅再次飛上了枝頭。
現下,一樹繁花下便僅余他們二人了,氣氛不知從何時起變得曖昧異常。
而這時的哥舒無鸞徒然冒出些許心慌意亂之感,暗自懊惱,這便要抬步逃之夭夭,卻听得男人暗淡出聲,「你很怕和我單獨相處嗎?」
她悠悠回首,接觸到他浮滿落寞的冰藍眸光,心下竟有些微顫,偏嘴硬的回道︰「不是怕,而是憎惡。」
為何他的眼神孤寂又淒冷,仿佛沉寂孤獨了千年般,讓她有種莫名心痛的感覺?不,她不該對他有這樣的感覺的!
她糾結懊惱的神色,燕七殺看在眼里,失落的斂下眼簾,再次抬起,眸中的失意早已灰飛煙滅,「對了,卑職還未恭喜大人立功、認親之喜。」
哥舒無鸞定了定神,嗤笑一聲,「呵,你的消息到什麼時候都是靈通的。」
燕七殺還以一笑,「也不是卑職的消息靈通,而是這兩件事一大早便在整個朝堂傳揚開了,卑職就是不想知道也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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